人性的不完美,要用法律制度來防止它走向墮落。
制度的不透明,會是腐敗貪污犯罪,最佳的溫床。

許一份承諾,背負一世枷鎖,以悲歌落幕,這是英雄。
扯一個彌天大謊,讓整個世界隨之起舞,自己卻冷眼旁觀,這就是梟雄。
(一世梟雄之烽火戲諸侯)

在國家出現危難之時,總有一些人挺身而出,為國效力,這樣的人被稱為英雄。
在金融市場混亂之際,總有一些人挺身而出,又撈又騙,這樣的人被稱為大師。
(金融物語總幹事黃國華)

2009年7月25日 星期六

劉亞洲-甲申再祭(修訂版,全文)

甲申再祭(修訂版,全文)
作者:劉亞洲 時間:2006-01-28

改變未來的選擇需要從改變歷史入手。──自題。

又逢甲申。

三百六十年前,公元1644年,農曆甲申年,中國天地大變。一個舊王朝死了。一個新王朝剛從母胎裡生出來也死了。一個更新的王朝躍上了歷史舞台。這個王朝改變了中國,也改變了他們自己。我們今天的一切都與這個王朝有關。

六十年前,公元1944年,郭沫若在延安寫了《甲申三百年祭》,那時已是革命勝利的前夜,這篇文章對中國共產黨奪取全國政權起了不可估量的作用。毛澤東相當看重這篇文章,把它奉為黨內整風文件。今天讀《祭》文,有褒亦有損。褒,它促使我黨吸取了李自成失敗的教訓;損,它鞭笞的是封建之屍,宣揚的還是封建之魂。

文筆順,動機也純,唯立意矮了三寸。我們當然不能苛求前人,連毛澤東也不能免俗呢。毛澤東從西柏坡進北京的時候,一隻腳踏進吉普車,興沖沖地對周恩來說:我們今天是進京趕考啊。我們決不做李自成。他說:「還有殿試吶!」毛澤東雖然是開玩笑,可還是反映了他心靈深處的暗影。我們共產黨人不能做李自成?僅僅不做李自成就行嗎?

我們不僅不能做李自成,我們誰都不能做,只能做自己。共產黨是人類之旗,在漫長的封建長河里根本沒有參照物。事實上,我們當然沒有做李自成,但我們的脈管裡有李自成的血,「趕考」能打滿分?進城後,運動蜂起,爭鬥慘烈。革命吞噬革命。人民專政人民。神州又一次「陸沉」。這種情況直到鄧小平時代才結束。

甲申年對中國人有特殊的含義。重溫甲申,心中猶有萬馬奔騰。克羅齊說:「一切歷史都是當代史。」我想說:一切當代史都很難跳出歷史(一切當代史都會對應歷史)。為了明天而逼近歷史。遂有此文,再祭甲申。

一、合格的領袖

甲申年的歷史告訴我們,中國的歷史就是領袖的歷史。也就是說,純粹是英雄的歷史。當我們說人民創造歷史的時候,其實是說人民的代表——英雄——創造歷史。在西方,在英國資產階級大革命前,其歷史也一樣是領袖的歷史,但自那以後就漸漸不再是了,今天尤其不是。中國沒有宗教。中國真正的宗教是儒教。儒教不除,君主堅挺。一個人的歷史就是全部歷史。全部歷史就是一個人的歷史。我們民族總是格外需要領袖。

1644年,中國有四個皇帝:順治(其實是多爾袞)、崇禎、李自成、張獻忠。哪一個是合格的領袖?歷史這個女人只對合格的領袖敞開懷抱。不合格者是為優勝者掃平道路的。如果把甲申年發生的一切看作是一場歷史的交媾的話,那麼不妨可以這樣比喻:崇禎把房間打掃乾淨,李自成把床鋪好,張獻忠替人家寬衣解帶,最後多爾袞興沖沖地雲雨巫山。

崇禎皇帝顯然是一個非常不合格的統治者。明朝是中國歷史上最壞的一個朝代。朱元璋家族的血統中有著最無恥的基因。崇禎皇帝的名言是:「朕非亡國之君。」他怎麼不是?他紮紮實實是亡國之君。明朝亡在他手裡是歷史的必然。亡得應該,亡得毫無懸念。古來亡國之君不一,有以酒亡者,以色亡者,以暴虐亡者,以奢侈亡者,而崇禎皇帝是以毀滅人才亡者。通覽晚明史,我只有一個強烈的感覺:崇禎皇帝彷彿與他手下那些人才都有深仇大恨似的,非要把他們置於死地而後快

征戰天下的戰略就是重用人才的戰略。明雖亡,仍人才遍地。今天中國雖飽經了磨難,仍人才濟濟。關鍵是怎麼發現和使用他們。同樣是一批人,在崇禎皇帝手裡是亡國之臣;在李自成手裡是阿諛奉承之臣;在多爾袞手裡卻成了開國之臣。這個事實,三百年以降,仍極具警醒力。x

數千年來,中國的社會形態不僅是「人治」,而且是「一人治」。朕即天下。「一人治」下,人才愈多,天下愈穩。崇禎為什麼不學劉邦、李世民,管他視人才為奴才也好,或視奴才為人才也好,總是源源不斷地開發,使江山長治?這便是崇禎皇帝的性格了。他的性格決定他的命運。他的命運決定民族的命運。他把自己當天才,把臣屬當庸才。然而不幸的是他自己偏偏是個庸才。二流的領導不敢用一流的部屬。崇禎充其量是個三流貨色,敢用誰?人才不用,國家必亡。

崇禎為什麼不能用人才?史載:「帝刻忌。」何謂刻忌?猜忌和嫉妒,再加刻薄。他擁有世界最大的帝國,心卻比針尖還小。有兩點可以說明:一、他不敢負責。李自成兵臨城下,有人建議調吳三桂的關寧鐵騎入援京師。此舉意味著放棄遼東。崇禎皇帝明明想這麼做,而自己偏不說,要讓臣屬們說。臣子們早看透了這一點,偏不說。最富於戲劇性的一幕是,崇禎召一個大學士商議此事,大順軍的炮聲已在西直門外隆隆響起。崇禎說:「今事已急,此議如何,你說一句話就可以定奪啦!」那個大學士跪在地上,不發一言。崇禎追問再三,大學士始終像個啞巴。崇禎皇帝一跺腳,回後宮去了。須臾,城破。

二,崇禎具有深刻的農民性格。這一點無疑是朱元璋血脈。「東事」和「剿匪」都需要錢,前方再三告急,崇禎甚至打算借民間一年的房租,結果全國怨聲鼎沸,罵崇禎皇帝是「重征皇帝」。他沒有錢嗎?李自成破紫禁城,打開皇宮藏錢的地方,不禁驚呆了。庫中「有鎮庫銀,積年不用者三千七百萬錠,金一千萬錠,皆五百兩為一錠。」有許多金銀都發霉了。如此巨大的積蓄,何愁發不出軍餉?李自成吃了個飽。

人才中不乏天才。崇禎更不敢用天才。袁崇煥就是天才,所以才死得那麼慘烈。史載,袁崇煥對崇禎皇帝說:「予我錢糧兵馬,我一人足以守遼。」多豪邁! 崇禎無語。他為什麼無語?他陰暗的心裡那一刻飄過什麼呢?我覺得那一刻他肯定生出了一絲嫉妒心。我就不信崇禎後來能被皇太極那麼拙劣的反間計瞞過,磔袁督師於市。根據崇禎的性格,我敢說他可能什麼都缺,就是不缺嫉妒。

中國人也最不缺嫉妒。培根說嫉妒是「凶眼」。崇禎皇帝就擁有這樣一雙凶眼。弗洛伊德講,人的嫉妒心是天生就有的,但是西方文化克制這個東西。《聖經》中明確把嫉妒列為七宗罪之一。中國文化則放大了這個東西。西方文化是製造天才的文化,中國文化是扼殺天才的文化。中國兩千多年的歷史本質上就是一部扼殺天才的歷史。思想壓抑、嫉妒殺人。每個人都是嫉妒者,每個人又都是被嫉妒者。

在中國,思想或行為出眾者,要麼一棒子就把你打回去,要麼你得具備權勢背景。中國文化告訴我們,離天才一定要遠,因為天才是要傷人的。天才總是得不到同時代人的原諒。人們從不讚美活著的天才,而只讚美死了的天才。離統治者越近,天才越不幸

張獻忠的嫉妒心也很強,包括嫉妒知識分子,嫉妒人才,但他有一點比崇禎皇帝強:招數使在明處,不像崇禎那樣偷偷摸摸的。張獻忠在四川稱王后,開科取了第一任新科狀元。其人才華橫溢,張獻忠整天讓他不離左右,時刻垂詢,可沒多久卻又殺了此人。有人問其故,張獻忠捋著大鬍子說:「我太愛這小子了!」嫉妒在中國人身上,決不止於心理的衝動,而是經常表現為嫉妒的行為,表現為實際地迫害他人,乃至殺害他人。

扼殺人才,扼殺天才,必然鼓勵狗才。天才孤傲地守著自己的信念,迎接他們的往往是地獄。袁崇煥被凌遲時,北京老百姓把他的肉吃了個乾淨。中國自古以來就是天才者的地獄。狗才歡快地守著主子,迎接他們的往往是天堂。狗才有三個突出特點:一、向上爬。「哪裡有向上爬的動機,哪裡就有吹捧。」(斯坦格爾語)二、向上告密。嫉妒者的眼睛永遠是雪亮的。三、造謠中傷。被造謠者只有掌握了權力,造謠者才會把嫉妒變為恐懼,把仇恨變成崇拜。中國人自古以來只崇拜權力,不崇拜天才。

李自成是一個合格的領袖嗎?答案是否定的。他的悲劇不在於他輸了,而在於他差一點贏了。他當然是英雄。人們成為英雄的原因各不相同,有人是因為歷史的誤會,有人是因為歷史的巧合,而李自成成為英雄是因為歷史的無情──先對他有情,繼而對他無情,因此他特別令人同情。在李自成犧牲三百年後他的遭遇還那麼強烈地撞擊著一個曠代偉人的心。李自成的銅像今天就寂寞地聳立在北京城北邊,那是他進京的方向。他已經被人們寫濫了。但人們尚未發現的是,他輸在同他的對手崇禎皇帝一樣的弱點上:農民性格兼小家子氣。

歷史再無情,也是由他本人書寫的。在中國,農民性格毀掉了一代又一代的領導人,包括毀掉了發誓不做李自成的人。農民問題是我們今天依然要面對的問題。中國自古奉行小自耕農本位,大地主很少,因為中國反對土地兼併有兩千年歷史,地主不能成為決定因素。小自耕農以家庭生產為主,沒有剩餘資本,縱有剩餘勞力,也無法輸出,這就是中國沒有工業的主因。窮人喜歡罵富人;富人又喜歡罵更富的人。農民就在這種低層次上可勁兒地徘徊。李自成進北京後,完全是一副莊稼漢作派。國家已是他的了,可他還要斂財。一如崇禎,國家已不是他的了,還要斂財。

李自成全盤接收了崇禎的國庫不算,天天還要對達官貴戚們嚴刑考掠,搜刮金銀。大順軍從進京到離京,一共四十二天時間,幾乎天天要把大量的金銀運往西安。吳三桂起兵後,李自成親征山海。大順軍精銳悉出。可這些遠征軍戰士居然帶著大包小包去打仗。何物?全是劫掠來的珍寶。還帶著女人。闖王進京的目的就是為了撈一把呀。他根本無意在北京建都。他說:「陝,吾之故鄉也。富貴必歸故鄉。即十燕京未足易一西安!」他的眼光只比項羽前進了十公里。

李自成一生都在戰場上馳騁,可是他最大的對手卻是他自己。他沒有改變自己,因此他也無法改變世界。他的戰場是如此遼闊,他的胸襟卻如此狹小。有趣的是,他和崇禎皇帝一樣,也是一個妒才嫉能的人。他殺李岩,與崇禎殺袁崇煥異曲同工。宋獻策送給他的圖讖「十八子,主神器」,明明是千年前李存勖[注:李存勖,李克用之子,後唐的建立者。他本是沙陀人,因其父子鎮壓黃巢有功,被唐王朝賜姓李。後唐建立前,李存勖著人編寫了擁戴自己登上皇位的圖讖。] 炮製的東西,卻像夢魘一樣死死地纏繞著他的心。

李岩亦姓李,也是人才,近乎天才,他便舉起了屠刀。李岩不過是常對他提點不同意見,便不能容。在中國,每一個想要提不同意見和敢於提不同意見的人,最後都是身敗名裂,家破人亡。提不同意見,是在舉國皆奴中成為自由人的最起碼的先決條件。提不同意見,就是對狗才宣戰,但往往失敗。要想生存,就是要把自己的真面目包起來。「古今中外,只有中國的臉譜多,令外國人歎為觀止。」殺李岩,牛金星起了重大作用。這應了魯迅的一句話:暴君統治下的臣民,可能比暴君更殘暴。幸虧李自成失敗了。如不失敗,大順王朝不會比大明王朝好到哪裡去。總得有人失敗,否則,在專制道路上會人滿為患。

農民的革命性甚不堅決。李自成也不是一個徹底的革命者。逼反吳三桂後,李自成決意親征。宋獻策和李岩都勸他不可貿然出征,說:「皇上去於皇上不利,三桂來於三桂不利。」他執意要去。但他嘴上說打仗,心裡還抱有幻想。首鼠兩端。既不堅定,又有慾望。離開北京時他帶了兩個人,一個是吳三桂的父親,一個是原山海關監軍,吳三桂的朋友。此舉說明,他還想招安吳三桂。李自成優柔,吳三桂果斷,多爾袞更果斷。碰撞的結果自然可知了。打則打,和則和。打了就不能和,和了就不能打。失了身就不要立牌坊。過高的慾望必須克制。短期內巨大的成功挑起了李自成天一樣的慾望。從這個意義上講,短期內的成功也許不是成功。

張獻忠似乎不值得多說了。他不是人,近禽獸。他已然變態了。他的變態因絕望而起。大明王朝被昔日夥伴李自成推翻。清軍又席捲中原。天下無論如何是論不到他坐了,不免自暴自棄。張獻忠在四川的暴行,千年的歲月也沖刷不去。2002年我到成都任職,成都附近某縣基建,挖掘出近萬具白骨,據考證也是張獻忠所為。甲申年十一月初十,大西軍驅趕人們到成都東門外九眼橋屠殺。當劊子手將要舉刀時,迅雷炸響三聲,張獻忠怒斥蒼天:「你放我到人間來殺人,今天為什麼用雷來嚇我?」命令士兵駕起大炮,對天空連放三炮。這一天,被殺者無算,屍首塞滿了河道,九眼橋也因此而折斷。

張獻忠軍每屠殺一個地方,都詳細記錄所殺人數,其中記有人頭幾大堆,人手掌幾大堆,人耳朵幾大堆。說明他變態最好的例證是這麼一件事:打下麻城,他把婦女的小腳砍下來堆成山,帶著他最心愛的一個小妾去參觀。小妾笑著說:「好看好看,只是美中不足,要再有一雙秀美的小腳放在頂端,就再好也不過了。」張獻忠笑咪咪地說:「你的腳就最秀美。」於是把小妾的腳剁下來放到「山尖」上。張獻忠說:「不亦快哉!」

甲申年明清鼎革戰爭中,中國唯一合格的領導者是多爾袞。有一句耳熟能詳的口號叫「振興中華」,多爾袞就是振興中華的功臣。多爾袞是中華民族的驕傲,雖然他不是漢族人的驕傲。滿清入主中原,從某種意義上來講是拯救了中華民族,不過不能說它拯救了中華文化。世界古代四大文明,今天均不復存在。埃及人和希臘人都不是過去曾經創造了文明的那個原住族。為什麼中華文明能延續至今?

恰恰是少數民族一次一次給漢族輸入新鮮血液。少數民族主要來自北方。中國的威脅始終在北方。中國的希望也始終在北方。我做過一個統計,中國古代的皇帝基本都出自北方,哪怕在南方當皇帝的籍貫也在北方。建都最多的地方是隴海鐵路沿線,也就是在今天的河南或其左近。河南是漢族的發祥地,是中華民族的搖籃。可現在有一個非常不好的現象:全國人民揶揄河南人民。河南人民怎麼了?沒有河南能有中國嗎?

在朱元璋家族手裡,漢民族已經爛透了。明朝哪裡出現過什麼「資本主義萌芽」?封建之樹常青。中國已成死水。死水只有一個發展方向,就是變臭,變爛。一切都逼近絕境。就在這個關頭,英姿勃勃的多爾袞登場了。滿族人具有極大的進取心。他們在關外的日子過得挺滋潤:沃野千里,牛羊成群,政治清明,軍隊剽悍。但他們沒有滿足於此,把目光投向中原。中原到手後,他們的步伐仍沒有停下來。他們一次又一次地注視著遠方。

和成吉思汗一樣,八旗鐵騎幾乎把冷兵器時代的征伐演繹到了完美的極致。多爾袞及其後代對中國歷史做的最大貢獻就是國家的完全統一。直到今天,我們還享受著睿親王留給我們的這一筆豐厚的遺產。清朝接手明朝時,明朝只剩下三百五十五萬平方公里的土地。如果沒有多爾袞,今天我們出山海關就出國了。出嘉裕關也一樣。中國領土在滿清人手裡翻了三倍還多。清朝留給民國的領土是一千一百萬平方公里。I

明朝是個大國,但漢民族是個弱勢民族。清國是個小國,但滿族是個強勢民族。強勢民族最醒目的標誌是,它的心胸非常開闊,什麼好的東西都可以接受。因為開闊而虛心,又因為虛心而開闊。它像崇拜自己的祖先一般崇拜漢文化。梁思成先生當年曾陪同一位蘇聯建築家參觀故宮。面對金碧輝煌、氣勢磅礴的皇家建築群,那位建築家說:「我禁不住要跪下來了!」想必多爾袞在踏進紫禁城的那一瞬間,也會生出同樣的感覺吧,否則你就無法理解他和他的子孫為什麼那樣如飢似渴地學習漢文化。

滿清開國,面臨的問題是漢化。滿清亡國,面臨的問題是西化。開國的攝政王漢化成功了,實則是失敗了。亡國的攝政王西化失敗了,實則還是失敗了。 [注: 有清一代,一共出了兩位攝政王,第一個是攝政王多爾袞,第二個是攝政王載灃,末代皇帝溥儀之父。故有諺曰:「成也攝政王,敗也攝政王。」]

滿清從不拒絕在他們看來是優秀的東西,這正是他們強盛的原因。在所有的優秀東西中,他們最不拒絕的是人才。這有點像今天那個最強大的、稱霸全球的國家。

它如大海吸百川般地吸納全球人才,特別是中國的人才。現在,一流的人才在國外,二流的人才在沿海,三流的人才在機關,搞腐敗。科學沒有國界,但科學家有國籍。目前在許多西方強國都可以組成北大、清華的尖子班。中國缺乏人才嗎?否。中國缺乏容納人才成長的土壤。明朝也一樣。崇禎自毀長城。清朝皇帝像重視生命一樣重視人才,包括重視敵人陣營中的人才。錦州總兵祖大壽曾殺死無數清兵,投降後又逃跑,十年後再降,皇太極仍能容忍,使用。器量如海。難怪無數人才死心塌地為之賣命。此種寬容大量,不要說朱明王朝差遠了,就是李世民也要自嘆弗如呢。多爾袞又在皇太極之上。吳三桂來降,多爾袞立即給了他與自己平等的待遇

封王。今天讀史至此,我輩仍覺慚愧。我曾去過滿清的發祥地赫圖阿拉城(在遼寧省新賓縣),城廓狹小。可此地怎麼能養育出心比天高的愛新覺羅們呢?入關前,他們活得再有滋味,也不過是解決了溫飽。史載,山海關大戰前,清軍駐歡喜嶺,戰前吃的是菜肉包子。即將投入一場決定民族和國家命運的大決戰,當是飽餐士卒,肯定拿最好的家當,卻不過是菜肉包子,可見平時他們吃些什麼。但就是這些視菜肉包子為佳餚的人,竟有氣吞宇宙的氣概。G

趙無眠認為滿清是中國歷史上最好的朝代之一,此說雖有爭議,但不爭的是,清朝十三個皇帝在帝王群中是排名靠前的,尤其與明朝十三帝比。愛新覺羅氏品種優良。朱氏殘次。愛新覺羅氏中佼佼者首推多爾袞。努爾哈赤有軍事天賦,皇太極有政治天賦,多爾袞兼而有之。今天回顧甲申年歷史,我們清晰地看到,在多爾袞身邊簇擁著一個人才班子,也就是今天我們講的精英群。

剛才我提到的那個當今世界強國的政府也有這樣一個精英群。它是靠制度確保精英登上政權的寶塔尖的,多爾袞則是靠感覺把精英們攏到寶塔尖的。兩個相隔數百年的精英群都具有一些共同特點:①有一條連續、完整、清晰的戰略思路。漢朝對匈奴的勝利固然有劉徹的決心,霍去病的豪情,張騫的頑強,李廣的勇敢,但最重要的卻是戰略思路完整而有延續性。戰略的較量有點像武林中高手過招,在凝神運氣之際勝負已分,甚至不必刀刃相交。「9·11」事件之後,那個國家迅速抓住這一契機,一舉突入中亞,控制了彼得大帝做夢都想染指的地方,這絕不是臨時即興發揮,而是有著非常長期的戰略研究和準備。

②不犯錯誤,少犯錯誤,犯了錯誤能及時改正錯誤。而缺乏精英群的國家則很容易犯錯誤,常犯錯誤,犯了錯誤還不知道改正錯誤。兩個精英群的不同在於他們的結局:那個國家的人才始終是人才,在朝在野都是人才。中國歷代統治者包括多爾袞在內,對待人才的態度就像對待廁所一樣,需要的時候上一下,方便完了就完了。所以中國的廁所都很髒

多爾袞的聰明使他擁有了巨大的人才庫,而人才庫又使他變得更聰明。多爾袞的每一個舉動都閃爍著睿智的光芒。他受封「睿親王」,當之無愧。甲申年,這個三十多歲的年輕人簽收的是怎樣一個巨大的攤子呀。你看他,不慌不忙,從容不迫。帷幄中迭出妙策。僅用人一項,就不知超出崇禎千萬倍。吃掉中國後,他腳下不僅匍匐著漢人,還有蒙古人、回人、藏人。清朝分而治之,分而用之。對藏族人,用宗教。你不是信佛嗎?我在承德給你建廟,全部仿造拉薩的氣象,請喇嘛來當大爺。對蒙古人,用婚姻。你不是不安份嗎?我把所有的皇女都嫁給蒙古的王子,她們生的兒子,都是我的外甥。你長大了,會造舅舅的反?

對漢人,那就不客氣嘍。漢人遠沒有蒙古人和藏人那般幸運。多爾袞對漢人用了兩手,兩手都很硬。一手是把漢族的儒教神聖化。多爾袞進關不久就演了一出祭孔的劇目。接著興科舉。他知道漢人有個毛病,就是好做官。我給你做官的希望,你就會服服帖帖的。另一手是鎮壓:殺人,剃髮,換衣冠。這又是對儒教的強姦。儒教的先師講過,頭髮肢體受之父母,不可動。我偏動。滿人剃髮,前額不留髮,為的是在縱馬奔馳和射箭時避免散發遮住視線。而顱後一條粗大的發辮,露宿時可做枕頭。

漢人剃髮,則純粹是亡國,不,純粹是亡種的象徵。最徹底的征服是心理的征服。外表的變化對一個人的心理有著重要的影響。對一個男人來說,剃髮近乎於閹割。在某種意義上遠甚於身體的死亡。多爾袞的剃髮令實則是一種精神凌遲。三百六十年了,我們漢人的傷口還在滴血。在中國境內,只有一個民族必須剃髮,那就是漢族;只有一個民族必須改換衣冠,那還是漢族。多爾袞敵視漢族人的心態與他崇拜漢文化的心態同樣強烈,卻又出色地統一在一起。今天,漢族成了全球唯一沒有民族服裝的大民族。前不久在上海亞太經濟組織會議上,全部領導人都按東道主的服飾穿著,被稱作「唐裝」。那是什麼「唐裝」?那分明是滿洲的馬褂嘛。旗袍和馬褂是多爾袞留下的紀念碑

二、機會與機遇

最不容易得到的而又最容易從指縫中溜走的,是機遇。機遇就像個小偷,來的時候無聲無息,走的時候你卻損失慘重。一個民族的生命固然漫長,要緊處也就那麼一兩步。

我個人理解,機會和機遇聽起來相同,其實有區別。前者小,後者大。前者往往是由英雄來把握的,後者則需要人民、甚至需要文化和歷史來把握。甲申年,崛起的滿清王朝同時面臨著機會和歷史機遇的挑戰。它極好地把握了前者。

誰掌握了勝利誰就掌握了歷史。誰掌握了機會誰就掌握了勝利。縱觀古今中外歷史,偉人所以稱其為偉人,就是抓住了機會。機會是一個區別英雄與狗熊的台階,上一步什麼都是,下一步什麼都不是。看似一小步,往往需要一輩子的苦功來走。英雄人物對機會的把握,恍如精彩的一擊,卻用的是一生的心血。

李自成起隴畝,不讀書,憑著直覺鬧革命。他對機會的把握向來問天。崇禎元年元旦,大雪,李自成與幾個窮哥們在山中飲酒。兄弟們推自成為首造反,道:「或取皇帝,也未可知。」自成說:「當問天。」取一支箭插雪中,深深一拜,曰:「若可作皇帝,雪與矢齊;不然,則否!」結果,漫天大雪飄然而下,雪沒過箭羽。自成大喜,遂起。十餘年後,他進北京。在承天門也就是今天的天安門下,他又問天。對準承天門的匾額張弓搭箭,道:「若射中『天』字,便坐穩天下。」結果不中。一頭一尾,兩次用箭,說明他的思想還停留在樸素的初級階段。

李自成佔領西安後,成立了大順政權,革命形勢一片大好。此刻,明王朝已經不是他的對手了,他的對手是誰呢?就是在山海關外虎視眈眈的滿洲人。只有滿洲人的力量可以使李自成的事業發生重大逆轉。一如今天,在未來的幾十年裡,世界上只有一個國家──那個當今塊頭最大的傢伙──的力量能使中國現代化進程發生重大逆轉,其他國家都辦不到。甲申年的李闖王需要什麼?時間。今天的中國需要什麼?時間。

倘若李自成不要急於北上,把北京留給崇禎,其實也是把從山海關到大同、宣化一帶的長城防線留給多爾袞。尤其是山海關,從明初起到今天已修了二百多年,固若金湯。更有吳三桂的關寧鐵騎,實為天險。甲申年以前,清軍四次入關,都是從山西、蒙古、河北等地破邊牆進來的,飽掠之後又循原路退出,不敢久居,就因為山海關橫亙。沒有山海就沒有中原。李自成應當在西安把屁股坐穩。取了關中他處於多麼有利的位置呵。劉邦和李世民在向他招手。百二秦川,金城千里,那是古中國的天府。李自成又是陝西人,在桑梓無疑魅力無窮。經營好根據地,再爭雄。那時中原鹿正肥。

甲申年的西安瀰漫著一股浮躁的空氣。輕易到來的勝利使李自成丟掉了耐心。耐心是偉大的東西,但它看上去平凡,是一種偉大的平凡。誰有耐心誰就會成功。皇太極的耐心是相當出色的。幾次入關,他的馬首都曾叩北京。八旗士兵們肯定不止一次在北京灰色的城牆下嚥下口水。許多臣屬都勸皇太極拿下北京,但皇太極諄諄開導他們:明朝是一棵大樹,根深葉茂,現在以我們滿清的力量,還一下砍不倒它。取了北京也沒有用。我現在帶你們所做的事情,就是把這棵大樹的枝蔓一根根砍掉。今天砍一根,明天砍一根,天長日久,它就成了枯幹。最後輕輕一推,便轟然倒地。皇太極這一番充滿哲理的話已和他的英名一同載入史冊。皇太極要的不是一座北京,他要整個中國。歷史也正是按皇太極的預測亦步亦趨。李自成如果有皇太極一半耐心,大順軍就可能統一黃河和長江流域。彼時滿清若再問鼎中原,成本必大不同。

李自成對機會的把握停留在初級階段,滿清王朝對歷史機遇的把握也停留在初級階段。當我用中國眼光來審視甲申年時,我為中華民族的幸運而歡呼。當我用世界眼光來審視甲申年時,我又為中華民族的不幸而嗟恨。正是在甲申年,在世界另一端的英國,克倫威爾率領著國會軍在馬斯頓草原戰役中取得決定性勝利。這次戰役是英國資產階級革命成功的重要標誌之一。在崇禎皇帝自縊五年後,英國斯圖亞特王朝的查理一世走上了斷頭台。十七世紀四十年代,東西方先後有兩位大國的君主走向死亡,可他們的死亡卻帶來了截然不同的結果:西方資產階級以嶄新的面貌登上世界歷史舞台。

中國卻又一次以暴政取代暴政。中國的歷史,從本質上講是沒有歷史的,因為它只不過君主覆滅的一再重複而已,任何進步都不能從中產生,所以說它的歷史是一個平面圓圈的循環。西方則跳出了這個圓圈,步入了波浪式上升的軌道。甲申年,正是西方步入這個軌道的標誌性年份。中國落後於西方自此始。至郭沫若寫那篇著名的文章時,西方無論在政治文明、經濟制度和技術上,均已領先中國三百年。

我一直有個看法:鴉片戰爭發生的不是時候。馬克思說鴉片戰爭有雙重性,有消極意義也有積極意義。如此理成立,那麼鴉片戰爭錯過了兩個最好時機:一是在明朝爛透了的時候。果子爛完了,丟棄算了。那時資本主義進來,中國肯定發生滄桑巨變。第二個時期是滿清剛入主中原的時候。那時候它的體內還湧動著原始的激情和衝動,中華文化已經使它醉了,如果一旦出現一個比中華文化更優秀的文化,它會毫不猶豫地棄劣從優。

日本人的門戶也是被西方炮艦打開的,但日本以一種現實明智的態度去對待西方炮艦後面的文明,舉國上下出現了全盤西化的熱潮。十八世紀的日本人肯定做得不會比甲申年的滿族人更好。不幸的是,鴉片戰爭偏偏發生在滿族已經被漢文化徹底同化之後。滿族最後全盤吸取了中華文化,繼承了中華文化,但是吸收的卻是中華文化中最糟粕的部分,因此結局也最糟。

沉溺在封建泥潭中的明朝是不可能自救的,而滿清本來可以做到這一點。從他們在甲申年的表現來看,他們對歷史機遇有著多強烈的敏感呵。山海關之戰就是明證。李自成打下北京,滿洲方面沒有得到任何消息。當時清軍已出動,準備像以前四次那樣,從喜峰口或牆子嶺等地破長城,進京畿地區游擊。甲申年四月十五日,大軍來到瀋陽西南一個叫翁後的地方,突然停止前進。原來,是吳三桂派來請兵的使者到了。

直到此時,多爾袞才知道北京陷落的準確消息。吳三桂請求多爾袞繼續按原來的路線進軍,從喜峰口、牆子嶺一帶進入長城,截住李自成的退路,與關寧兵一齊聚爾殲之。形勢變於呼吸間。昨天的敵人變成了朋友。更強的敵人出現了。留給多爾袞的時間只有一日。這是這個年輕人短暫的一生中最長的一日。他果斷決定,大軍直髮山海。他才不會理會吳三桂要他走喜峰口和牆子嶺的要求呢。他知道時機天降,來不得丁點猶豫。他決心在山海關與李自成軍做正面戰鬥。當一個國家打敗了一個強大國家,它就成了一個強大的國家。翁後決策,饒是大戰略家手筆。八旗軍如離弦之箭。

清軍以每天二百里的速度插向山海關,相當於紅軍搶渡大渡河的速度。而李自成離開北京後,磨磨蹭蹭。北京距山海關四百餘里,大順軍竟走了八天,平均每天三、四十里,結果與清軍差不多同時抵達山海關。如果李自成早一天到,山海關之戰就不是後來那個結局了。在次日發生的決定中國命運的山海關大決戰中,多爾袞命吳三桂先與大順軍接戰。大順軍越戰越勇,吳三桂眼看就不能支。這時候,從海面上突然刮來一陣狂風。此風怪矣!起來的真是時候。且又是對著農民軍刮去。後來清朝史籍中把這股風稱為「神風」。

這股風莫非也是機遇?多爾袞立即抓住這股風的絕好機會,揮軍出動。萬馬奔騰。山呼海嘯。農民軍被這股遮天蔽日的沙塵吹得閉上眼睛,重新睜開時,忽然發現對手已換成剃光了前額的清軍士兵,戰鬥意志一下就垮了。李自成正立於高崗之上觀戰,一個和尚告他:「韃子兵!」自成撥馬就走。這不是一場戰鬥,而是一場屠殺。

機遇就像陽光,它會公平地照在每一個人身上。捕捉機遇就是捕捉歷史。滿清沒有像英國那樣走上一條更新的發展道路,原因是多方面的。但滿人有這個可能。漢人則毫無可能。在這個問題上指責滿人,有點無辜。首先也是最重要的原因是,他們不知彼。甚至到了二百年後英國軍艦打到家門口,道光皇帝和他的臣子們居然都不知道英國在哪裡。

甲申年,李自成也輸在不知彼上。他對形勢的錯誤判斷有相當部分基於此。最患不知彼。只知道自己有多強大,不知道敵人有多強大。特別是,敵人的強大要比我們認識的強大還要強大,事情就不可為了。滿清雖然是遊牧民族,生產力低下,但戰爭力不低。遊牧民族的戰爭熱情和戰爭能量整整燃燒了幾個世紀,摧毀了三個文明。他們不會種地,但是會發明戰爭機器。馬鐙就是中國遊牧民族發明的。

有了這個小東西,所向披靡,竟騎馬打到歐洲去了。薩爾滸大戰時,明兵的披甲由藤、皮革或荒鐵所制,朝鮮援兵的披甲則是紙做的,少數是用柳條做的,而清兵幾乎人人皆披精鐵製成的鎧甲。除護住胸部和背部外,連頭、手臂和腳,都被層層防護,甚至連戰馬也披甲。由於其甲冑非常堅硬,除非用強弓,否則百步之外根本無法洞穿。薩爾滸大戰是萬曆四十七年的事,到甲申年已經過去二十五年了。八旗更精銳。

大順軍在漫長的革命戰爭中也煉成了鋼鐵。秦地是出過「虎狼師」的。大順軍亦是一支「虎狼師」。我舉一例:大順軍的戰馬平時是不飲水的,而是飲血。殺俘虜的血飲馬。馬飲慣了血,對水不屑一顧。打仗前一天,往往不飲馬,讓馬特別飢渴。上了戰場,戰馬一旦聞到血腥味,奔騰嘶鳴,眼睛發紅,簡直像獅子一樣。

騎這種馬陷陣,無不克。這種事到今天想起來也令人毛骨悚然。但大順軍仍遠不是八旗鐵騎的對手。何止不是對手,完全不堪一擊。你想,敵人有多強大?當時有人這樣稱讚八旗兵:「我國士卒,初有幾何?因嫻於騎射,所以野戰則克,攻城則取。天下人稱我兵曰:立則不動搖,進則不回顧。」

然而,在郭沫若寫作那篇文章的時候,我們不僅知己,而且知了彼。我們比滿清幸運百倍。宥於歷史條件,滿清王朝只能在「壞」與「更壞」之間做出選擇,我們則可以在「好」與「壞」之間做出選擇。歷史機遇一如向滿清招手那樣向我們招手。明清鼎革的甲申年,中國既存在著國民道德素質問題,也存在著當權者統治素質問題。到了郭沫若寫作《祭》文的甲申年,經過鴉片戰爭來百年的猛醒,經過先賢們的奮鬥,二者都達到古人無法企及的高度。按說,偉大的民族變革應當到來。

我們終於等到了這個偉大的變革,不過不是在紀念甲申三百年的時候,而是在幾乎六十年後,鄧小平登上歷史舞台的時候。在那之前,我們又一次與歷史機遇失之交臂。郭沫若在文章中「祭」的那個亡靈真是強悍,不僅在中國遊蕩,不僅在具有亞細亞生產方式的東方國家遊蕩,甚至一度完全籠罩了我們北方那個龐大的鄰國。古希臘創造了城邦政體。秦王朝創造了中央集權的官僚政體。希臘的影響是世界的,秦朝的影響只能是中國的。那個北方鄰國創建了現代集權專制,它的影響也只能是中國的,當然階段性地它也影響了歐洲東部幾個小國家。毛澤東曾擔心資本主義在中國復辟,那毫無可能。

在中國復辟的只能是封建主義。過去是,如果根除不絕,將來也可能是。鄧小平的歷史功勛不僅是結束了「文化大革命」,還結束了中國幾千年來沒有「任何進步」的平面循環,使中國在二十世紀八十年代轉到了與世界發展潮流一致的方向。偉大的改革從來都是偉大精神的產物。鄧小平的精神應該被稱作中國歷史上的「鄧小平元年」。鄧小平改變了我們的內心。內心的變化比政治經濟領域內的變化更深遠。鄧小平改變了我們的思想。思想才是最性感的器官。

今天,機遇再次眷顧中國。中國的安全環境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好。自秦漢兩千年來的歷史中,中國第一次免除了來自北方的威脅;自鴉片戰爭一百六十年來,中國第一次免除了來自海上的威脅;自1894年甲午戰爭一百年來,中國第一次免除了來自東北面那個小島的威脅。二十一世紀,中國如果能夠得到一個完整的百年和平來進行現代化建設,中國肯定將成為世界最強大的國家。我們不應該讓任何其它因素動搖這座平台。中國百年來的革命再革命,為的不就是尋找一個和平的環境,使自己更加強盛嗎?現在這個時機來了,我們要抓住它,不能讓它溜走。不能為局部歡呼。心境最重要。我們要善於改變心情。改變心情就改變了世界。l

回到甲申年,滿清喪失歷史機遇的另一個重要原因則要從被它征服和反過來又征服了它的漢民族身上去找。於是引出下一個話題——

三、一個民族的征服和征服一個民族

前面談到,中華文明一經成熟就喪失了活力,開始衰朽。中華民族和中華文明能延續至今,少數民族尤其是滿族立了大功。每一次民族溶和也可以說是民族征服之後,都是中華文明的高峰。但這座高峰,往往是用鮮血鋪就的。

甲申年的歷史是用漢民族的鮮血書寫的。滿清貴族踏著漢人纍纍的屍體步入他們最輝煌的事業的祭壇。明成祖時曾進行過一次人口統計,全國人口為六千萬。明末為一億。而滿清入主中原後,到清世祖時又進行了一次人口統計,全國人口只剩下一千四百萬人了,銳減了百分之八十多。約六千萬人民在明清鼎革戰爭中遭到屠殺。一個小小的揚州,就被殺害了八十萬人。滿族征服漢族,始終貫徹一個既定方針:屠殺。對蒙古人和朝鮮人卻不是這樣。

清軍佔領遼東地區後,先是擔心當地窮人無法生活而造反,就把遼東地區的貧民都抓起來殺掉,稱為「殺窮鬼」。兩年之後,清軍又怕遼東的富人不堪壓迫而反抗,又把遼東地區的富人幾乎殺光,稱為「殺富戶」。如此大規模屠殺兩次,遼東地區的漢民基本殆盡。入關之後,也是一殺再殺。直殺得驚天地,泣鬼神。江山在屠殺中改變顏色。二十世紀三十年代,日本侵華,完全沿襲了滿清滅亡中國的方略──戰略一致,路線一致,手法一致,連屠殺都一致。南京大屠殺就是「揚州十日」的現代版。

少時讀史,為漢人落淚。長大讀史,另有滋味。甲申年的歷史為何這麼悲?一個大國亡於一個小國,怨誰?軍隊不可謂不多,武器不可謂不精,地域不可謂不廣闊,為什麼只會望風退?滿清入關的時候,滿八旗、蒙古八旗、漢八旗、兵力加起來才十七萬人。李自成就有百萬大軍,更遑論明軍正規軍。漢人上億。可就是這十七萬人,竟斬關奪將,一路凱歌。他們創造了世界軍事史上最大的奇蹟。談及此,作為軍人,我幾乎忍不住要對八旗軍膜拜和頂禮。與此同時我也痛思,我們的祖先怎麼了?如何懦弱至極?

就在和甲申年同一個時代裡,歐洲發生了一件事情:法國路易十四國王率大軍對荷蘭進行滅國性攻擊。荷蘭極小,抵擋不住,但誓死不降。荷蘭人民挖開海堤,引大西洋淹沒其國。寧將全部財產和家園毀於海水,也絕不留給侵略者。隨即登上艦船出海,漂流遠洋,決不屈服。有古漢人之風。古代漢族人是世界最強悍的民族。先秦史是漢族的青春史。翻開司馬遷的《史記》,有記載叛徒的篇章嗎?據統計,在漢朝時,一個漢兵可以頂五個匈奴人。到了宋朝,情況顛倒過來,一個金兵可以抵十個宋兵。到了明朝,我看一個清兵恐怕可以抵一百個漢兵了。至清末,甲申年幾乎和滿清同時登上世界舞台的英國的幾千人遠征軍,繞過大半個地球來打中國,清朝有常備軍百萬,竟被打得叫饒。

是什麼改變了我們?是什麼使漢民族變得這麼不及格?從理論上說,甲申年我們已經被開除過一次「球籍」了。我們在心靈上已經死了,雖然我們在肉體上還活著。我們輸掉的是戰爭嗎?我們輸掉的是精神。是文化使我們生存至今,不,苟存至今麼?有人曾沾沾自喜地說,沒有一個民族能在中國這片土地上而不被同化,這就是文化的力量。對此,我要唱反調。何止我,先哲們早就唱反調了。黑格爾說:中國是災荒亡國。他指的才不是自然界呢。

魯迅也說過中國人是「災民」的話。中華文化最詭譎之處就在於,它很難死,也很難生。它僵而不亡,亡而不僵。猶太人始終固守了精神上的祖國──猶太教。而我們在精神上早失去家園久矣!我們民族的延續主要靠繁殖後代。梁啟超說:「中國人種……世界最膨脹之有力人種也。」我們民族的繁殖力特別強,有數量沒質量。每當滅頂災害到來時,數量往往起決定因素。對漢民族統治最酷烈的清朝使漢族人極大地煥發了生殖激情,二百餘年人口翻了好幾番,至民國接手時,已是四億五千萬了。就是拿到今天來比,也只有印度才能望其項背。這種繁殖是以退化作為代價的。

猶太人兩千年前是什麼樣,今天還是什麼樣。縱是奧斯威辛的大屠殺也不能對他們予以絲毫的改變。我們則變了,變得連自己都認不出自己了。甚至連征服漢族的滿清人也變了。清亡時,你到北京街頭走一走,到處可以見到遛鳥唱曲的八旗遺老遺少。來自曠野的血性的民族竟被糟踏成這麼一副慘不忍睹的模樣。唯有郊野中偶爾可見幾個旗人在放鷹。從他們豪邁的動作中,以及從獵鷹威風凜凜地捕捉麻雀的動作中,才依稀可見當年努爾哈赤和多爾袞的雄風。

中國為什麼會屢屢喪失歷史機遇?如果說滿清喪失歷史機遇是偶然的話,漢民族則是必然的。魚從頭爛起。最根本的原因還要從源頭上尋找,那就是文化。回顧甲申亡國史,一個龐大的民族被一個弱小的民族所征服,其根本原因也是文化。讀懂甲申史,你就毫不奇怪我們民族為什麼會獨步於世界民族之林外面。

宗教當然是重要原因,但那是另一本大書了。讀甲申,與其批判宗教,不如批判儒教。在中華民族所遭受的任何一次重大挫折後面,都可以看到一隻黑手,那就是儒教。漢族是在漢武帝手中獲得這個名稱的,但漢武帝對漢民族又是有罪的。秦王朝如果不顛覆,或晚顛覆,中國也許就不是現在這副德性。秦始皇不容儒。當然,秦始皇的中央集權制度又與繼承他的那個朝代獨尊儒術有著某種血緣聯繫。魯迅也不容儒。梁啟超、林語堂、胡適,都不容儒。毛澤東也不容儒。他說他與魯迅的心是相通的。毛澤東在「文化大革命」中批孔,雖說有其現實的政治動機,可不含一絲文化反思的成份嗎?存疑。儒教確立皇權,皇權確立獨裁,獨裁確立專制。專制是戰無不敗的。甲申年失敗就敗在這一點上。一個沒有宗教的民族是沒有希望的。一個奉儒教為宗教的民族則肯定是要墮落的。

儒教全部學說的核心在於它的「崇聖性」:所有的思想到聖人那兒已經到頭,不能再有了。所有的權力到君主那兒已經到頭,不能更換。社會只存在著一個思想,那就是君主的思想。只存在著一個聲音,那就是君主的聲音。在一個國家,某種思想一旦成為「惟一」,而且「法定」,這個民族就休想再有什麼想像力和靈性了。美國總統威爾遜曾說:「會思想的人不會行動,會行動的人不會思想。」而在中國,千年來,只有行動,沒有思想。如果有,那就是王家思想。有明一代,由於朱元璋的殘暴,中國人「惟上性格」發展到了極致。滿朝一片恐怖之聲。舉國皆是精神奴才。有什麼樣的人民,就有什麼樣的政府。有什麼樣的領袖,就有什麼樣的人民。崇禎圖強,明為什麼偏不強?崇禎要天下穩定,天下為什麼洶洶?一億人的腦袋圍著一個人的腦袋轉,就是最大的不穩定。全盤漢化的清王朝在這方面一點也不比明朝好。它雖然疆域宏大,但成了中國歷史上最少自由、最少創造力的王朝。

上個世紀我們北方那個大國的崩潰,就是思想摧殘的結果。它解體的直接原因貌似經濟的停滯,其實正是長期的思想控制造成了經濟的停滯。那個鄰國的執政黨幾十年來孜孜不倦地做著一項工作:使人民喪失思想的能力。喪失了思想也就喪失了創造力,甚至喪失了生命力。幾十年只能造成二、三代人的智力衰退。幾百年呢?幾千年呢?思想的專斷必然導致權力的專斷。在以毀滅思想為要務的時代,思想者只有兩條路可走,一是死亡,一是投降。

在古代中國,國家為一家之國,一姓之國。甲申之際,顧炎武曾說:「有亡國,有亡天下。」一朝一姓亡是亡國,全民族為異族征服則謂之亡天下。甲申年的歷史是既亡國又亡天下。天下人不能為國出力,故國亡。國家不能保護人民,故天下亡。最淺顯的道理是,既然國家是你一家之國,我憑什麼拼著一腔熱血去保衛它?保衛別人的東西?二十四史不過是二十四家姓史而已。帝王既視國家為私產,人民也視國家為商品。這一點,從北方大鄰國的執政黨的解體上也能得到印證。當執政黨宣佈解散時,不但廣大群眾異常平靜,而且廣大黨員也異常平靜。他們並沒有失去政權的感覺。人民無主權,政權難持久。人民不把這個政權當成是自己的政權,而看成是當權者的政權;黨員不把執政黨看成是自己的黨,而看成是黨內當權者的黨。絕大多數黨員看著執政黨被解散,宛如像是別的黨被解散一樣。這些人除了捍衛自己的利益外,沒有捍衛過別的什麼。

這一點,從明朝皇帝與臣屬的關係上得到的印證最無情。明朝最少自由。明朝是一個打屁股的朝代。沒有哪一個朝代像明朝皇帝那樣喜歡打臣子的屁股。這就是歷史上有名的「廷杖」。一言不合,扒下褲子就打。有時候,一百多個大臣被摁在丹墀下,露出一水的白花花的臀部。棍棒飛舞,鮮血橫飛,蔚為壯觀。朱元璋和他的子孫們視臣屬為糞土。對最高貴的士大夫的侮辱往往從最見不得人的私處開始。朱元璋絕對有虐待傾向。到了崇禎皇帝,更上一層樓。某次,一個大臣對自己的錯誤不承認,崇禎大怒,下令就在金鑾殿上用刑。幾個內閣大臣連忙奏道:「在殿上用刑,是三百年沒有的事!」崇禎皇帝說:「這傢伙也是三百年沒有的人!」幾打死。

明朝對臣屬壓迫最深,而明朝皇帝的下場也最慘。李自成將要殺入紫禁城時,崇禎皇帝擊鐘呼喚百官,無一人前來。隨他在煤山赴死的只有一個太監。李自成找到崇禎皇帝的屍首後,把它放在大路口,沒有一個明朝大臣跑去哭泣,只有一個和尚用麥飯做祭品,弔喪。而次日,李自成下令百官報名出來相見,幾乎所有的大臣都跑去了,在院子裡站著等了一整天,還沒見到李自成和劉宗敏的面。史書談到甲申年這段歷史時寫道:「百官皆好降。」為何好降?難道和「廷杖」沒有一點關聯嗎?明朝從朱元璋到朱棣到朱由檢,開創了屠殺大臣最多、最慘、最無理、最無恥的先例,明朝大臣也開創了所有朝代中最大規模集體投降的先例。大臣的氣節真的還不如幾個粉面柳腰的妓女。

還有一個事實我注意到了:離專制中心越近也就是離北京越近,投降的大臣越多,盡節的大臣越少。越往北發生的戰鬥越少,而越往南則戰事越烈。明朝人寫的書《甲申傳信錄》中講:李自成攻北京,明朝守北京的大營兵四十餘萬,部將數以千計,「臨敵力戰,死於疆事者僅二人而已。嘻!」北京陷落時,全國官員自殺者中,南方人多於北方人。具體數目如下:浙江:六人。江西:二人。河南:二人。北直隸只有一人。燕趙之地無悲歌。吳越之地有義士。中國的風向肯定是漸漸南轉了。大屠殺都發生在南方。我對音樂是外行,但一聽到揚州的評彈,我總有一種揮不去的哀戚之感,隱隱聽到八十萬生靈的慘痛的呼喊。哀怨中有悲慘。悲慘中有哀怨。袁崇煥是南方人。收拾袁崇煥遺骨掩埋的佘姓義士也是南方人。他再也沒有回到南方,一直在北京守著袁督師的遺骨,一守就是十七代。

在明朝受盡屈辱的大臣們到了清朝之後,一個個都煥發了嶄新的青春。在與自己同胞作戰的時候他們表現出來的勇氣、謀略和聰明才智,真令人歎為觀止。真正打下漢族天下的是漢族人。《康熙傳》中指出:「滿族人在征服中華帝國的過程中,幾乎沒有付出任何代價,而由漢人中最勇敢的人替滿洲人為反對他們本民族而戰。」吳三桂在寧遠前線,並沒有顯出多麼強的戰鬥力,可一旦易幟後,變得像豹子一樣兇猛,對李自成軍百戰百勝。吳三桂一直從東北打到緬甸。他的戰功只有也從東北打到南中國海的林彪可與其媲美。洪承疇 [註:洪承疇,曾任明朝薊遼總督,率十三萬大軍援救被皇太極圍困的錦州,在松山大敗,被俘後投降。清軍入關時,積極為多爾袞出謀劃策,並親統軍隊平定江南。] 曾被困松山,一籌莫展,但投降後,妙計倍出。傳檄定江南。

明朝兵部侍郎錢謙益曾投水自殺,可由於「水太涼」而沒有死成,也投降了多鐸,做了清朝的官。他和寫作《圓圓曲》的吳偉業的文藝創作都在入清後達到了新的高潮。錢謙益曾發明了一件樣式特別的外套:小領,大袖。一位江南學者問他這衣服代表哪朝風格,錢謙益故作戲語道:「小領示我尊重本朝之制,大袖則不忘前朝之意。」那學者諷刺道:「先生真是兩朝『領袖』!」錢謙益受的羞辱太多了,可他仍滋滋潤潤地活到八十二歲,這說明他在新朝過得相當好。滿清對這些明朝舊臣的最高待遇就是把他們統統放進了《貳臣傳》。中國第一部史書黃鐘大呂。最後一個朝代撰寫的史書則飽含激情描寫叛徒。非一個叛徒,一大窩也。

專制也是一種意識形態。在我們的文化遺產中,這種由少數人百分之百控制多數人命運的殘酷制度既脆弱,又堅強。脆弱是因為其承受不起任何一次外力打擊,堅強是因為每當外部打擊過去後,它總是枯木逢春。它總是像「一次權力交接儀式,把奄奄一息的專制交給精力充沛的專制。」這就要說到專制下的人民了。專制主義最可惡的一個特點就是愚民政策。要做到這一點唯有高壓。高壓必造成順從。順從必培養奴性。中國的佛教、道教也反智,也愚民,但卻不如儒教來得猛烈。儒教已經把中國人培養得有受虐傾向了,並對凌辱有極強的忍耐力。中國人在極權和專製面前是死人。在外國侵略者面前也是死人。人平時沒有尊嚴,戰時也很難有尊嚴。奴隸在奴隸主面前是奴隸,在外國侵略者面前就變成主人了?你做夢吧。

甲申年的中國人是一盤散沙。一盤散沙的典型場景如下:一群人站在一起黑壓壓一片,走起路來整齊劃一,喊起口號來震天價響。他們最愛喊的口號是「愛國」和「中國人民受屈辱的日子一去不復返了。」他們對愛國還是賣國的敏感程度要比對專制還是民主的敏感程度高出百倍。由於近代的屈辱使中國人心理存在著某種「不完整」,所以我們一次次說「站起來了」,正是這種心理的反應。思想看起來比疆域還統一。

但一旦敵人來了,大家立即作鳥獸散。明末,清軍尚未入關,但幾次撕破邊牆進京畿騷擾作戰。孫傳庭 [註:孫傳庭,陝西巡撫,曾在潼關南原設伏大敗李自成。李自成只剩下十八騎,逃往商洛山中。] 挾潼關大勝的餘威,進京勤王。一天,他的部隊與一小隊清軍騎兵相遇了。明軍有幾千人,用孫傳庭的話講:「俱為身經百戰之士。」清軍只有幾十人,雙方隔著一條河。明軍叫罵道:「我XXXX的老婆女兒!」清兵大笑,從軍營中拉出近百名婦女,穿紅戴綠,指著說:「這些都是你們的姐妹母親,都被我們操了!」說著就真在光天化日下幹起來。同時有十幾個騎兵下河向這邊渡來,幾千明軍嚇得魂飛魄散,轉身就跑,被踏死的不計其數。

專制吃人。人民變成羊。漢民族就是羊。漢民族的膝蓋特別容易彎。既容易向皇帝彎,也容易向敵人彎。甲申年,整個中國大地上都飄揚著一股羊的氣味。羊群再大,也是羊。狼並不介意它面對的羊究竟是一隻還是一群。甚至愈多愈好呢。揚州城破,清軍開展大屠殺。揚州頓成地獄。比地獄更難忘的場景是那些人民引頸受戮的場面。

史載:只要遇見一個滿族士兵,「南人不論多寡,皆垂首匍伏,引頸受刀,無一敢逃者。」就像一個蒙古兵可以命令幾百個波斯百姓互相捆綁起來,然後乖乖地把他們殺掉一樣,清兵在揚州也是這樣。一個清兵,遇見近五十名青壯男子,清兵橫刀一呼:「蠻子來!蠻子來!」這些人皆戰戰兢兢,無一敢動。這個清兵押著這些人(無捆綁)去殺人場,無一人敢反抗不說,甚至沒一人敢跑。到刑場後,清兵喝令:「跪!」呼啦啦全部跪倒,任其屠殺。

相同的情形發生在抗日戰爭時期的南京,一個師的國民黨部隊,遇見十六個日本人的小隊,就乖乖投降了。幾百個日本兵押著幾萬名國民黨軍俘虜去燕子磯屠殺,這些俘虜連逃跑的勇氣都無。一位軍委副主席講:在他的老家山東某縣,七、八個日本鬼子來掃蕩,三、四萬軍民在「跑反」。

為了活命,揚州城那些因美麗而聞名的婦女們,願意把她們的身體獻給清兵而換取生命。有的女人在滿城的哀號慘叫中精心梳妝打扮,爾後倚門,向清兵獻媚。一個清兵士卒說:「我輩征高麗,擄婦女數萬人,無一失節者。何堂堂中國,無恥至此?」清軍令這些婦女全部脫光衣服,押走。直到康熙年間,在寧古塔(黑龍江)或蒙古附近,有人還看見過這些年紀已大、飽受欺辱的婦女。她們操揚州口音,身穿獸皮。她們悲慘的靈魂至今仍遊蕩在白山黑水間,我深信。

曾有一個玩笑,問:豬除了可以吃外,還有什麼用?答:可以用來罵人。走筆至此,我突然想,豬比羊出息多了。一個人是殺不了豬的。豬堅決反抗。豬的吼聲是絕望而雄壯的。它一輩子只有在被殺時才發出這最後的吼聲。殺羊簡潔明快。羊知道死期已到,但不反抗。屠戶根本不用捆綁,只用手輕輕摩挲羊的頭和身子,羊便馴服地躺下。屠戶用刀在羊喉嚨處輕柔地一抹,血噴出來。羊的眼睛裡淌下一行淚水。我們應當學習豬的胸襟。

專制社會下的人格多奴性,最少寬容精神。奴性越大,寬容精神越少。缺乏互相信任是我們這個民族一個源遠流長的特點。這樣的民族總是怯於公戰,勇於私鬥。中國的內戰是世界史上的奇觀。我認為,越是內戰厲害的民族,外戰越不行。反過來說,越是外戰不行的民族,內戰越凶。孟德斯鳩講過一句深刻的話:「統治中國的就是棍子。」有人認為此話有雙重含義,一是說明統治階級的殘暴,二是說明人民的殘暴。

這一點,在「文化大革命」中暴露得最淋漓酣暢。「一個民族只要干出『大躍進』和『文革』這兩件事中的任何一件,該民族就能進入『恥辱吉尼斯大全』而永垂史冊。」可我們幹了這兩件事還不夠。「文化大革命」才走,我們已開始遺忘。「文化大革命」是我們民族的文化史,政治史,乃至心靈史,是我們生命中一個永遠無可迴避的話題。潘岳說:「自建國以來我們所搞的一系列『革命運動』暴露出來的問題與結果是:自己內部培養的精英層幾乎全部被打壓,中產階級萌芽也被消滅。」正因為中國沒有革封建主義的命,資本主義反過來就頂翻了所謂的無產階級。魯迅說:「中國愛說自己愛和平,但其實,是愛鬥爭的,愛看別的東西鬥爭,也愛看自己人鬥爭,就是不敢同外國侵略者鬥爭。」

中國的漢奸豐富多彩,叫人說不盡,道不完。漢奸在哪裡?漢奸在我們心裡。中國歷史上出現過兩次大規模的漢奸高潮,一次是在甲申年,一次是在抗日戰爭中。漢奸有兩個特點,一是在外國主人面前俯首低眉,百分之百的奴性。二是打內戰,征伐自己的同胞時顯示出無比的英勇。甲申年,清軍兵鋒已逼近湖北,李自成被追得如喪家之犬,很快就要死在九宮山。可就是在這個關頭,鎮守武漢的明朝總兵官左良玉還順江東下,準備攻打南京,美其名曰「清君側」。南京在什麼人手裡?南京還在中國人手裡嘛。鎮守南京的馬士英也露出一副漢奸嘴臉,說:「我們寧可死在清人手裡,也絕不死在左良玉手裡!」

清軍殘酷,漢民族在內戰中表現出來的殘酷性,不讓清軍。在揚州、嘉定、江陰這些城市發生大屠殺的同時,在漢人控制的地區也發生了大屠殺。幾乎在多爾袞重開科舉的同時,張獻忠也在成都詭稱開科取士,在貢院門口設置長繩,離地四尺,將讀書人按名冊排列,凡站立起來超過繩索的,都被押到西門外青羊宮殺死。先後被殺數萬人,貢院中筆硯堆積如山。張獻忠討厭文人,認為文人奸詐偽善,所以四川的文人差不多被他殺光了。他曾一天內殺了自己二十名文官。有人認為他殺得太多了,他說:「文官還怕沒有人做嗎?」

張獻忠不說也罷,可素以軍紀嚴明號稱的大順軍,對老百姓又好到哪裡去了呢?大順軍打下安徽桐城,百姓簞壺食漿,以迎義師。一個老農民在城門口攔住幾個大順軍戰士,絮絮叨叨地向他們講述自己如何受官府壓榨,生活如何淒涼,等等。一個大順軍小頭目說:「哎呀,你既然那麼苦,何必還活在世間呢?」就把老農殺了。

今天漢民族變了嗎?答案在漢民族每一個成員心裡。我們身上仍然烙著甲申年深深的印記。我們民族是否能經得起另一場甲申風暴?我們的生活中充斥著太多的勾心鬥角,明哲保身。西方文化重視與自然斗,所以誕生了一個又一個思想家和發明家。中華文化重視與人斗,所以出現了一個又一個整人高手。中國是告密者的樂園。

甲申年,江蘇有個曾當過官的人,躲到鄉下去教書,在胸前刺了「不愧本朝」四個字,又在左臂上刺「生為明人」,右臂上刺「死為明鬼」。一天,他脫衣洗澡,被人看見,立即向官府告發,被處死刑。南京大屠殺時,日本人抓住國民黨軍人後,進行甄別。在押的上萬人中潛藏著換了服裝的師長、團長。日本人喝道:「誰是當官的?站出來!」頓時森林一般的手指向那些真正的師長團長們。結局是一樣的:指認人的人和被指認的人都難逃一死.

是什麼使我們本民族如此相互仇恨和恐懼?我們在這種仇恨和恐懼中消耗了民族精神的大部分資源。中華文化的根是一種低成本生存。什麼生命頑強?越低下的生命越頑強,如螻蟻。越高貴的生命越易折,如獅子。螻蟻密密麻麻地擠在一起,毀掉了自己,也毀掉了所有的征服者。內戰兇猛,還有一個原因是自私造成的。儒家理論看起來最無私的,其實最自私。「君君臣臣」就是「無私」。而專制下,帝王自私,臣民憑什麼為公?你經營你的大家,我經營我的小窩。你殺了我,我就是要流血。一個自私的人是不會愛國的。明朝「靖難之役」時,兩個大官相約一旦南京城破,就自殺以殉。北兵進城時,城中大亂。大官甲聽見大官乙對家人大聲喊道:「外面亂糟糟的,你們趕緊把豬欄門關好,小心偷豬賊。」甲苦笑道:「一條豬都這樣顧惜,更捨不得一條命了。」

中國亡在滿清手裡是中國的幸運。滿清統治了漢族則是滿清的不幸。從甲申年漢族的表現來看,這個民族的核心部分早已腐朽變質。它的選擇是它的必然。它渴望得到的已經得到了。它必然失去的也全部失去了。性格改變命運。命運改變性格。中國既不能接受自己不能改變的,也不能改變自己不能接受的。既得不到自己所愛的,又不愛自己所得到的。沒有任何一種不道德不是心安理得的。沒有一個人能聽見內在的道德質問。

生命的價值低於資源的價值。中國政治內涵於中國文化。一部文明史,本來是人越來越從各種桎梏中解脫出來的歷史,因而應當越來越成為人的歷史。而我們的文明史,卻是越來越把人桎梏起來的歷史,因而是桎梏史。中國之落後,實際是一種文化上的落後。文化是一種能力。它強大,卻容易被人忽視。文化是社會的鏡子,而未來則是文化的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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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人是對當時的漢人-明朝來說是外族,但他們佔領後卻創造出中國歷史最強盛的朝代-清。
(日本人也有同樣的野心,想效法滿人八旗軍一樣揮軍入主中原,再造強盛帝國。但是,因為國際現實上種種因素,失敗了。滿人當時用的文字跟漢字不同,文化也大有差異,有興趣的可去看相關的資料。)

郭沫若-甲申三百年祭

甲申三百年祭

郭沫若

甲申輪到它的第五個週期,今年是明朝滅亡的第三百週年紀念了。

明朝的滅亡認真說並不好就規定在三百年前的甲申。甲申三月十九日崇禎死難之後,還有南京的弘光,福州的隆武,肇慶的永曆,直至前清康熙元年(一六六二)永曆帝為清吏所殺,還經歷了一十八年。台灣的抗清,三藩的反正,姑且不算在裡面。但在一般史家的習慣上是把甲申年認為是明亡之年的,這倒也是無可無不可的事情。因為要限於明室來說吧,事實上它久已失掉民心,不等到甲申年,早就是僅存形式的了。

要就中國來說吧,就在清朝統治的二百六十年間一直都沒有亡,抗清的民族解放鬥爭一直都是沒有停止過的。

然而甲申年總不失為一個值得紀念的歷史年。規模宏大而經歷長久的農民革命,在這一年使明朝最專制的王權統治崩潰了,而由於種種的錯誤卻不幸換來了清朝的入主,人民的血淚更潸流了二百六十餘年。這無論怎樣說也是值得我們回味的事。

在歷代改朝換姓的時候,亡國的君主每每是被人責罵的。

崇禎帝可要算是一個例外,他很博得後人的同情。就是李自成《登極詔》裡面也說:" 君非甚暗,孤立而煬灶①恆多;臣盡行私,比黨而公忠絕少。" 不用說也就是" 君非亡國之君,臣皆亡國之臣" 的雅化了。其實崇禎這位皇帝倒是很有問題的。他彷彿是很想有為,然而他的辦法始終是沿走著錯誤的路徑。他在初即位的時候,曾經發揮了他的" 當機獨斷" ,除去了魏忠賢與客氏,是他最有光輝的時期。但一轉眼間依賴宦官,對於軍國大事的處理,樞要人物的升降,時常是朝四暮三,輕信妄斷。

十七年不能算是短促的歲月,但只看見他今天在削籍大臣,明天在大辟疆吏,弄得大家都手足無所措。對於老百姓呢?雖然屢次在下《罪己詔》,申說愛民,但都是口惠而實不至。《明史》批評他" 性多疑而任察,好剛而尚氣。任察則苛刻寡恩,尚氣則急劇失措" (《流賊傳》)。這個論斷確是一點也不苛刻的。

自然崇禎的運氣也實在太壞,承萬曆、天啟之後做了皇帝,內部已腐敗不堪,東北的邊患又已經養成,而在這上面更加以年年歲歲差不多遍地都是旱災、蝗災。二年四月二十六日,有馬懋才《備陳大飢疏》,把當時陝西的災情敘述得甚為詳細,就是現在讀起來,都覺得有點令人不寒而慄:" 臣鄉延安府,自去歲一年無雨,草木枯焦。八九月間,民爭采山間蓬草而食。其粒類糠皮,其味苦而澀。食之,僅可延以不死。至十月以後而蓬盡矣,則剝樹皮而食。諸樹惟榆皮差善,雜他樹皮以為食,亦可稍緩其死。

迨年終而樹皮又盡矣,則又掘其山中石塊而食。石性冷而味腥,少食輒飽,不數日則腹脹下墜而死。

民有不甘於食石而死者,始相聚為盜,而一二稍有積貯之民遂為所劫,而搶掠無遺矣。……

最可憫者,如安塞城西有冀城之處,每日必棄一二嬰兒於其中。有號泣者,有呼其父母者,有食其糞土者。至次晨,所棄之子已無一生,而又有棄子者矣。

更可異者,童稚輩及獨行者,一出城外便無蹤跡。後見門外之人,炊人骨以為薪,煮人肉以為食,始知前之人皆為其所食。而食人之人,亦不免數日後面目赤腫,內發燥熱而死矣。於是死者枕藉,臭氣熏天,縣城外掘數坑,每坑可容數百人,用以掩其遺骸。臣來之時已滿三坑有餘,而數里以外不及掩者,又不知其幾許矣。…… 有司束於功令之嚴,不得不嚴為催科。僅存之遺黎,止有一逃耳。此處逃之於彼,彼處復逃之於此。轉相逃則轉相為盜,此盜之所以遍秦中也。

總秦地而言,慶陽、延安以北,饑荒至十分之極,而盜則稍次之;西安、漢中以下,盜賊至十分之極,而饑荒則檔次之。" (見《明季北略》卷五)

這的確是很有歷史價值的文獻,很扼要地說明了明末的所謂" 流寇" 的起源,同隸延安府籍的李自成和張獻忠就是在這樣的情形之下先後起來了的。

饑荒誠然是嚴重,但也並不是沒有方法救濟。饑荒之極,流而為盜,可知在一方面有不甘餓死、鋌而走險的人,而在另一方面也有不能餓死、足有誨盜的物資積蓄著。假使政治是休明的,那麼挹彼注此,損有餘以補不足,盡可以用人力來和天災抗衡,然而卻是" 有司束於功令之嚴,不得不嚴為催科".這一句話已經足夠說明:無論是饑荒或盜賊,事實上都是政治所促成的。

這層在崇禎帝自己也很明白,十年閏四月大旱,久祈不雨時的《罪己詔》上又說得多麼的痛切呀:" ……張官設吏,原為治國安民。今出仕專為身謀,居官有同貿易。催錢糧先比火耗,完正額又欲羨余。甚至已經蠲免,亦悖旨私征;才議繕修,(輒)乘機自潤。或召買不給價值,或驛路詭名轎抬。或差派則賣富殊貧,或理讞則以直為枉。阿堵違心,則敲朴任意。囊橐既富,則好慝可容。撫按之薦劾失真,要津之毀譽倒置。又如勳戚不知厭足,縱貪橫了京畿。鄉宦滅棄防維,肆侵凌於閭裡。納無賴為爪牙,受奸民之投獻。不肖官吏,畏勢而曲承。積惡衙蠹,生端而勾引。嗟此小民,誰能安枕!" (《明李北略》卷十三)

這雖不是崇禎帝自己的手筆,但總是經過他認可後的文章,而且只有在他的名義下才敢於有這樣的文章。文章的確是很好的。但對於當時政治的腐敗認識得既已如此明了,為什麼不加以徹底的改革呢?要說是沒有人想出辦法來吧,其實就在這下《罪己詔》的前一年(崇禎九年),早就有一位武生提出了一項相當合理的辦法,然而卻遭了大學士們的反對,便寢而不行了。《明季北略》卷十二載有《錢士升論李璡搜括之議》,便是這件事情:" 四月,武生李璡奏致治在足國,請搜括臣宰助餉。

大學士錢士升擬下之法司,不聽。士升上言:' 比者借端幸進,實繁有徒。而李璡者乃倡為縉紳豪右報名輸官,欲行手實籍沒之法②。此皆衰世亂政,而敢陳於聖人之前,小人無忌憚一至於此!且所惡於富者兼併小民耳,郡邑之有富家,亦貧民衣食之源也。以兵荒之故歸罪富家而籍沒之,此秦始皇所不行於巴清③,漢武帝所不行於卜式④者也。此議一倡,亡命無賴之徒,相率而與富家為難,大亂自此始矣。' 已而溫體仁以上欲通言路,竟改擬。

上仍切責士升,以密勿大臣,即欲要譽,放之已足,毋庸汲汲。……" 這位李璡,在《明亡述略》作為李璉,言" 李璉者,江南武生也,上書請令江南富家報名助餉" ,大學士錢士升加以駁斥。這位武生其實倒是很有政治的頭腦,可惜他所上的" 書" 全文不可見,照錢士升的駁議看來,明顯地他恨" 富者兼併小民" ,而" 以兵荒之故歸罪富家".這見解倒是十分正確的,但當時一般的士大夫都左袒錢士升。錢受" 切責" 反而博得同情,如御史詹爾選為他抗辯,認為" 輔臣不過偶因一事代天下請命".他所代的" 天下" 豈不只是富家的天下,所請的" 命
" 豈不只是富者的命嗎?已經亡了國了,而撰述《明李北略》與《明亡還略》的人,依然也還是同情錢士升的。但也幸而有他們這一片同情,連帶著使李武生的言論還能有這少許的保存,直到現在。

" 搜括臣宰" 的目的,在李武生的原書,或者不僅限於" 助餉" 吧。因為既言到兵與荒,則除足兵之外尚須救荒。災民得救,兵食有著," 寇亂" 決不會蔓延。結合明朝全力以對付外患,清朝入主的慘劇也決不會出現了。然而大學士駁斥,大皇帝擱置,小武生僅落得保全首領而已。看崇禎" 切責士升" ,淺識者或許會以為他很有志於採納李武生的進言,但其實做皇帝的也不過採取的另一種"要譽" 方式," 放之已足" 而已。

崇禎帝,公平地評判起來,實在是一位十分" 汲汲" 的" 要譽" 專家。他是最愛下《罪己詔》的,也時時愛鬧減膳、撤樂的玩藝。但當李自成離開北京的時候,卻發現皇庫扃鑰如故,其" 舊有鎮庫金積年不用者三千七百萬錠,錠皆五百(十?)兩,鐫有永樂字" (《明季北略》卷二十)。皇家究竟不愧是最大的富家,這樣大的積余,如能為天下富家先,施發出來助賑、助餉,盡可以少下兩次《罪己詔》,少減兩次御膳,少撤兩次天樂,也不至於鬧出悲劇來了。然而畢竟是叫文臣做文章容易,而叫皇庫出錢困難,不容情的天災卻又好像有意開玩笑的一樣,執拗地和要譽者調皮。

所謂" 流寇" ,是以旱災為近因而發生的,在崇禎元二年間便已蹶起了。到李自成和張獻忠執牛耳的時代,已經有了十年的歷史。" 流寇" 都是鋌而走險的飢民,這些沒有受過訓練的烏合之眾,在初,當然抵不過官兵,就在姦淫擄掠、焚燒殘殺的一點上比起當時的官兵來更是大有愧色的。十六年,當李、張已經勢成燎原的時候,崇禎帝不時召對群臣,馬世奇的《廷對》最有意思:" 今闖、獻併負滔天之逆,而治獻易,治闖難。蓋獻,人之所畏;闖,人之所附。非附闖也,苦兵也。一苦於楊嗣昌之兵,而人不得守其城壘。再苦於宋一鶴之兵,而人不得有其室家。三苦於左良玉之兵,而人之居者、行者,俱不得安保其身命矣。賊知人心之所苦,特借' 剿兵安民' 為辭。一時愚民被欺,望風投降。而賊又為散財賑貧,發粟賑饑,以結其志。遂至視賊如歸,人忘忠義。其實賊何能破各州縣,各州縣自甘心從賊耳。故目前勝著,須從收拾人心始。收拾人心,須從督撫鎮將約束部位,令兵不虐民,民不苦兵始。" (《北略》卷十九)

這也實在是一篇極有價值的歷史文獻,《明史。馬世奇傳》竟把它的要點刪削了。當時的朝廷是在用兵剿寇,而當時的民間卻是在望寇" 剿兵".在這剿的比賽上,起初寇是剿不過兵的,然而有一點佔了絕對的優勢,便是寇比兵多,事實上也就是民比兵多。在十年的經過當中,殺了不少的寇,但卻增加了無數的寇。寇在比剿中也漸漸受到了訓練,無論是在戰略上或政略上。官家在征比搜括,寇家在散財發粟,戰鬥力也漸漸優劣易位了。到了十六年再來喊" 收拾人心" ,其實已經遲了,而遲到了這時,卻依然沒有從事" 收拾".李自成的為人,在本質上和張獻忠不大相同,就是官書的《明史》都稱讚他" 不好酒色,脫粟粗糲,與其下共甘苦".看他的很能收攬民心,禮賢下士,而又能敢作敢為的那一貫作風,和劉邦、朱元璋輩起於草澤的英雄們比較起來,很有過之而無不及的氣概。自然,也是艱難玉成了他。他在初發難的十幾年間,只是高迎樣部下的一支別動隊而已。
時勝時敗,連企圖自殺都有過好幾次。特別在崇禎十一二年間是他最危厄的時候。直到十三年,在他才來了一個轉機,從此一帆風順,便使他陷北京,覆明室,幾乎完成了他的大順朝的統治。

這一個轉機也是由於大災荒所促成的。

自成在十一年大敗於梓潼之後,僅偕十八騎潰圍而出,潛伏於商洛山中。在這時張獻忠已投降於熊文燦的麾下。待到第二年張獻忠回覆舊態,自成趕到谷城(湖北西北境)去投奔他,險些兒遭了張的暗算,弄得一個人騎著騾子逃脫了。接著自成又被官兵圍困在巴西魚腹諸山中,逼得幾乎上吊。但他依然從重圍中輕騎逃出,經過鄖縣、均縣等地方,逃入了河南。

這已經是十三年的事。在這時河南繼十年、十一年、十二年的蝗旱之後,又來一次蝗旱,鬧到" 人相食,草木俱盡,土寇並起" (《烈皇小識》)。但你要說真的沒有米穀嗎?假使是那樣,那就沒有" 土寇" 了。" 土寇" 之所以並起,是因為沒有金錢去掉換高貴的米穀,而又不甘心餓死,便只得用生命去掉換而已。——" 斛谷萬錢,飢民從自成者數萬" (《明史。李自成傳》),就這樣李自成便又死灰復燃了。

這兒是李自成勢力上的一個轉機,而在作風上也來了一個劃時期的改變。十三年後的李自成與十三年前的不甚相同,與其他" 流寇" 首領們也大有懸異。上引馬世奇的《廷對》,是絕好的證明。勢力的轉變固由於多數飢民之參加,而作風的轉變在各種史籍上是認為由於一位" 杞縣舉人李信" 的參加。

這個人在《李自成傳》和其他的文獻差不多都是以同情的態度被敘述著的,想來不必一定是因為他是讀書人吧。同樣的讀書人跟著自成的很不少,然而卻沒有受到同樣的同情。我現在且把《李自成傳》上所附見的李信入夥的事蹟摘錄在下邊。

" 杞縣舉人李信者,逆案中尚書李精白子也。嘗出粟賑饑民,民德之。日:' 李公子活我'.會繩伎紅娘子反,擄信,強委身焉。信逃歸。官以為賊,囚獄中。紅娘子來救,飢民應之,共出信。

盧氏舉人牛金星,磨勘被斥。私入自成軍,為主謀。

潛歸,事洩,坐斬;已,得末減。

二人皆往投自成,自成大喜,改信名曰岩。金星又薦卜者宋獻策,長三尺餘。上讖記云:' 十八子主神器' ,自成大悅。

岩因說曰;' 取天下以人心為本,請勿殺人,收天下心'.自成從之,屠戮為減。又散所掠財物賑饑民,民受餉者不辨岩、自成也。雜呼曰:' 李公子活我'.岩復造謠詞曰:' 迎闖王,不納糧' ,使兒童歌以相煽。從自成者日眾。" 這節文字敘述在十三年與十四年之間,在《明史》的纂述者大約認為李、牛、宋之歸自成是同在十三年。《明亡述略》的作者也同此見解,此書或許即為《明史》所本。

" 當是時(十三年)河南大旱,其飢民多從自成。舉人李信、牛金星皆歸焉。金星薦卜者宋獻策陳圖讖言' 十八子當主神器'.李信因說自成曰:' 取天下以人心為本,請勿殺人,收天下心'.自成大悅,為更名曰岩,甚信任之。" 然而牛、宋的歸自成其實是在十四年四月,《烈皇小識》和《明季北略》,敘述得較為詳細。《烈皇小識》是這樣敘述著的:" (十四年)四月,……自成屯盧氏。盧氏舉人牛金星迎降。又薦卜者宋獻策,獻策長不滿三尺。見自成,首陳留讖云:'十八孩兒兌上坐,當從陝西起兵以得天下' ⑤。

自成大喜,奉為軍師。" 《明季北略》敘述得更詳細,卷十七《牛宋降自成》條下云:" 辛巳(十四年)四月,河南盧氏縣貢生牛金星,向有罪,當戍邊。李岩薦其有計略,金星遂歸自成。自成以女妻之,授以右相。或云:' 金星天啟丁卯舉人,與岩同年,故薦之'.金星引故知劉宗敏為將軍,又薦術士宋獻策。

獻策,河南永城人,善河洛數。初見自成,袖出一數進曰:' 十八孩兒當主神器'.自成大喜,拜軍師。獻策面狹而長,身不滿三尺,其形如鬼,右足跛,出入以杖自扶。軍中呼為宋孩兒。一雲浙人,精於六壬奇門遁法,及圖讖諸數學。自成信之如神。余如拔貢顧君恩等亦歸自成,賊之羽翼益眾矣。" 牛、宋歸自成之年月與《烈皇小識》所述同,宋出牛薦,牛出李薦,則李之入夥自當在宋之前。惟關於李岩入夥,《北略》敘在崇禎十年,未免為時過早。

" 李岩開封府杞縣人。天啟七年丁卯孝廉,有文武才。

弟牟,庠土。父某,進士。世稱岩為' 李公子'.家富而豪,好施尚義。

時頻年旱飢,邑令宋某催科不息,百姓苦之。岩進白,切宋暫休征比,設法賑給。宋令曰:' 楊閣部(按指兵部楊嗣昌)飛檄雨下,若不征比,將何以應?至於賑濟飢民,本縣錢糧匾乏,止有分派富戶耳'.岩退,捐米二百餘石。無賴於聞之,遂糾眾數十人嘩於富室,引李公子為例。不從,輒焚掠。有力者白宋令出示禁戢。宋方不悅岩,即發牒傳諭:' 速速解散,各圖生理,不許借名求賑,恃眾要挾。如違,即系亂民,嚴拿究罪。' 飢民擊碎令牌,群集署前,大呼曰:'吾輩終須餓死,不如共掠。' 宋令急邀岩議。岩曰:' 速諭暫免徵催,並勸富寶
出米,減價官糶,則猶可及止也'.宋從之。眾曰:' 吾等姑去,如無米,當再至耳。' 宋聞之而懼,謂若發粟市恩,以致眾叛,倘異日復至,其奈之何?遂申報按察司云:' 舉人李岩謀為不軌,私散家財,買眾心以圖大舉。打差辱官,不容比較。恐滋蔓准圖,禍生不測,乞申撫按,以戢奸宄,以靖地方。' 按察司據縣申文撫按,即批宋密拿李岩監禁,毋得輕縱。宋遂拘李岩下獄。

百姓共怒曰:' 為我而累李公子,忍乎?' 群赴縣殺宋,劫岩出獄。重犯具釋,倉庫一空。岩謂眾曰:' 汝等救我,誠為厚意。然事甚大,罪在不赦。不如歸李闖王,可以免禍而致富貴。' 眾從之。岩遣弟牟率家先行,隨一炬而去。

城中止余衙役數十人及居民二三百而已。

岩走自成,即勸假行仁義,禁兵淫殺,收人心以圖大事。自成深然之。岩復薦同年牛金星,歸者甚眾,自成兵勢益強。岩遣黨偽為商賈,廣佈流言,稱自成仁義之帥,不殺不掠,又不納根。愚民信之,惟恐自成不至,望風思降矣。

予幼時聞賊信急,咸云:' 李公子亂' ,而不知有李自成。及自成入京,世猶疑即李公子,而不知李公子為李岩也。故詳志之。" 這是卷十三《李岩歸自成》條下所述,凡第十三卷所述均崇禎十年事,在作者的計六奇自以李岩之歸自成是在這一年了。但既有" 頻年旱飢" ,與十年情事不相合。宋令所稱" 楊閣部飛檄雨下" 亦當在楊嗣昌於十二年十月" 督師討賊" 以後。至其卷二十三《李岩作勸賑歌》條下云:" 李岩勸縣令出諭停徵;崇禎八年七月初四日事。又作《勸賑歌》,各家勸勉賑濟,歌曰:' 年來蝗旱苦頻仍,嚼齧禾苗歲不登。米價升騰增
數倍,黎民處處不聊生。草根木葉權充腹,兒女呱呱相向哭。釜甑塵飛炊煙絕,數日難求一餐粥。官府徵糧縱虎差,豪家索債如狼豺。可憐殘喘存呼吸,魂魄先歸泉壤埋。骷髏遍地積如山,業重難過飢餓關。能不教人數行淚,淚灑還成點血斑?奉勸富家同賑濟,太倉一粒恩無既。枯骨重教得再生,好生一念感天地。天地無私佑善人,善人德厚福長臻。助貧救乏功勛大,德厚流光裕子孫'"看這開首一句" 年來蝗旱苦頻仍" ,便已經充分地表現了作品的年代。河南蝗旱始於十年,接著十一年、十二年、十三年均蝗旱並發。八年以前,河南並無蝗旱的記載。因此所謂" 崇禎八年" 斷然是錯誤,據我揣想,大約是" 庚辰年" 的蠢蝕壞字,由抄者以意補成的吧。勸宋令勸賑既在庚辰年七月初四,入獄自在其後,被紅娘子和飢民的劫救,更進而與自成合夥,自當得在十月左右了。同書卷十六《李自成敗而復振》條下云:" 庚辰(十三年)……十二月自成攻永寧陷之。殺萬安王朱
[钅輕](應為朱采[钅輕]),連破四十八寨,遂陷宜陽,眾至數十萬。李岩為之謀主。賊每剽掠所獲,散濟飢民,故所至咸附之,勢益盛".在十三年底,李岩在做自成的謀主,這倒是可能的事。

李岩無疑早就是同情於" 流寇" 的人,我們單從這《勸賑歌》裡面便可以看出他的思想傾向。首先值得注意的是他說到" 官府徵糧縱虎差,豪家索債如狼豺" ,而卻沒有說到當時的" 寇賊" 怎樣怎樣。他這歌是拿去" 各家勸勉" 的。受了罵的那些官府豪家的虎豹豺狼,一定是忍受不了。宋令要申報他" 圖謀不軌" ,一定也是曾經把這歌拿去做了供狀的。

紅娘子的一段插話最為動人,但可惜除《明史》以外目前尚無考見。最近得見一種《剿闖小史》,是乾隆年間的抄本,不久將由說文社印行⑥。那是一種演義式的小說,共十捲,一開始便寫《李公子民變聚眾》,最後是寫到《吳平西孤忠受封拜》為止的。作者對於李岩也頗表同情,所敘事蹟和《明季北略》相近,有些地方據我看來還是《北略》抄襲了它。《小史》本系稗官小說,不一定全據事實,但如紅娘子的故事是極好的小說材料,而《小史》中也沒有提到。《明史》自必確有根據,可惜目前書少,無從查考出別的資料。

其次乾隆年間董恆岩所寫的《芝龕記》,以秦良玉和沈雲英為主人翁的院本,其中的第四十出《私奔》也處理著李、牛奔自成的故事。這位作者卻未免太忍心了,竟把李岩作為丑角,紅娘子作為彩旦,李岩的" 出粟賑饑" ,被解釋為" 勉作散財之舉,聊博好義之名".正史所不敢加以誣衊的事,由私家的曲筆,歪解得不成名器了。且作者所據也只是《李自成傳》,把牛、李入夥寫在一起。又寫牛金星攜女同逃,此女後為李自成妻,更是完全胡謅。牛金星歸自成時,有他兒子生員牛詮同行,倒是事實,可見作者是連《甲申傳信錄》都沒有參考過的。

至《北略》所言自成以女妻金星,亦不可信。蓋自成當時年僅三十四歲,應該比金星還要年青,以女妻牛詮,倒有可能。

李岩本人雖然有" 好施尚義" 的性格,但他並不甘心造反,倒也是同樣明了的事實。你看,紅娘子那樣愛他," 強委身焉" 了,而他終竟脫逃了,不是他在初還不肯甘心放下他舉人公子的身份的證據嗎?他在指斥官吏,責罵豪家,要求縣令暫停徵比,開倉賑饑,比起上述的江南武生李璡上書搜括助餉的主張要溫和得多。崇禎御宇已經十三年了,天天都說在勵精圖治,而征比勒索仍然加在小民身上,竟有那樣糊塗的縣令,那樣糊塗的巡按,袒庇豪家,把一位認真在" 公忠體國" 的好人和無數殘喘僅存的飢民都逼成了" 匪賊".這還不夠說明崇禎究竟是怎樣勵精圖治的嗎?這不過是整個明末社會的一個局部的反映而已。明朝統治之當得顛覆,崇禎帝實在不能說毫無責任。

但李岩終竟被逼上了梁山。有了他的入夥,明末的農民革命運動才走上了正軌。這兒是有歷史的必然性。因為既有大批飢餓農民參加了,作風自然不能不改變,但也有點所謂雲龍風虎的作用在裡面,是不能否認的。當時的" 流寇" 領袖並不只自成一人,李岩不投奔張獻忠、羅汝才之流,而卻歸服自成,倒不一定如《剿闖小史》託辭於李岩所說的" 今闖王強盛,現在本省鄰府" 的原故。《北略》卷二十三敘有一段《李岩歸自成》時的對話,雖然有點象舊戲中的科白,想亦不盡子虛。

" 岩初見自成,自成禮之。

岩曰:' 久欽帳下宏猷,岩恨謁見之晚。' 自成曰:' 草莽無知,自慚菲德,乃承不遠千里而至,益增孤陋兢惕之衷。' 岩曰:' 將軍恩德在人,莫不欣然鼓舞。是以謹率眾數千,願效前驅。' 自成曰:' 足下龍虎鴻韜,英雄偉略,必能與孤共圖義舉,創業開基者也。' 遂相得甚歡。" 二李相見,寫得大有英雄識英雄,惺惺惜惺惺之概。雖然在辭句間一定不免加了些粉飾,而兩人都有知人之明,在岩要算是明珠並非暗投,在自成卻真乃如魚得水,倒也並非違背事實。在李岩入夥之後,接著便有牛金星、宋獻策、劉宗敏、顧君恩等的參加,這幾位都是闖王部下的要角。從此設官分治,守土不流,氣象便迥然不同了。全部策劃自不會都出於李岩,但,李岩總不失為一個觸媒,一個引線,一個黃金台上的郭隗吧。《北略》卷二十三記《李岩勸自成假行仁義》,比《明史》及其他更為詳細。

" 自成既定偽官,即令谷大成、祖有光等率眾十萬攻取河南。

李岩進日:' 欲圖大事,必先尊賢禮士,除暴恤民。今雖朝廷失政,然先世恩澤在民已久,近緣歲飢賦重,官貪吏猾,是以百姓如陷湯火,所在思亂。我等欲收民心,須托仁義。揚言大兵到處,開門納降者秋毫無犯。在任好官,仍前任事。若酷虐人民者,即行斬首。一應錢糧,比原額只征一半,則百姓自樂歸矣。' 自成悉從之。

岩密遣黨作商賈,四出傳言:' 闖王仁義之師,不殺不掠。' 又編口號使小兒歌曰:' 吃他娘,穿他娘,開了大門迎闖王。闖王來時不納糧。' 又云:' 朝求升,暮求合,近來貧漢難求活。早早開門拜闖王,管教大小都歡悅。' 時比年飢旱,官府復嚴刑厚斂。一聞童謠,咸望李公子至矣。……其父精白尚書也,故人呼岩為' 李公子'." 巡撫尚書李精白,其名見《明史。崔呈秀傳》,乃崇禎初年所定逆案中" 交結近侍,又次等論,徒三年,輸贖為民者" 一百二十九人中之一。他和客、魏" 交結" 的詳細情形不明。明末門戶之見甚深,而崇禎自己也就
是自立門戶的好手。除去客、魏和他們的心腹爪牙固然是應該的,但政治不從根本上去澄清,一定要羅致內外臣工數百人而盡納諸" 逆" 中,而自己卻仍然倚仗近侍,分明是不合道理的事。而李岩在《芝龕記》中即因父屬" 逆案" 乃更蒙曲筆,這誅戮可謂罪及九族了。

李岩既與自成合夥,可注意的是;他雖然是舉人,而所任的卻是武職。他被任為" 制將軍".史家說他" 有文武才" ,倒似乎確是事實。他究竟立過些什麼軍功,打過些什麼得意的硬戰,史籍上沒有記載。但他對於宣傳工作做得特別高妙,把軍事與人民打成了一片,卻是有筆共書的。自十三年以後至自成入北京,三四年間雖然也有過幾次大戰,如圍開封、破潼關幾役,但大抵都是" 所至風靡".可知李岩的收攬民意,瓦解官兵的宣傳,千真萬確地是收了很大的效果。

不過另外有一件事情也值得注意,便是李岩在牛金星加入了以後似乎已不被十分重視。牛本李岩所薦引,被拜為" 大祐閣大學士" ,官居丞相之職,金星所薦引的宋獻策被倚為" 開國大軍師" ,又所薦引的劉宗敏任一品的權將軍,而李岩的制將軍,只是二品。(此品秩系據《北略》,《甲申傳信錄》則謂" 二品為副權將軍,三品為制將軍,四品為果毅將軍" 云云。)看這待遇顯然是有親有疏的。

關於劉宗敏的來歷有種種說法,據上引《北略》認為是牛金星的" 故知" ,他的加入是由牛金星的引薦,並以為山西人(見卷二十三《宋獻策及眾賊歸自成》條下)。《甲申傳信錄》則謂" 攻荊楚,得偽將劉宗敏" (見《疆場裹革李闖糾眾》條下)。而《明史。李自成傳》卻以為:" 劉宗敏者藍田鍛工也" ,其歸附在牛、李之前。

自成被圍於巴西魚腹山中時,二人曾共患難,竟至殺妻相從。

但《明史》恐怕是錯誤了的。《北略》卷五《李自成起》條下引:" 一云:自成多力善射,少與衙卒李固,鐵冶劉敏政結好,暴於鄉里。後隨眾作賊,其兵嘗云:我王原是個打鐵的。" 以劉宗敏為鍛工,恐怕就是由於有這位" 鐵冶劉敏政" 而致誤(假如《北略》不是訛字)。因為姓既相同,名同一字,是很容易引起誤會的。

劉宗敏是自成部下的第一員驍將,位階既崇,兵權最重,由入京以後事蹟看來,自成對於他的依賴是不亞於牛金星的。

文臣以牛金星為首,武臣以劉宗敏為首,他們可以說是自成的左右二膀。但終競誤了大事的,主要的也就是這兩位巨頭。

自成善騎射,既百發百中,他自己在十多年的實地經驗中也獲得了相當優秀的戰術。《明史》稱讚他" 善攻" ,當然不會是阿諛了。他的軍法也很嚴。例如:" 軍令不得藏白金,過城邑不得室處,妻子外不得攜他婦人,寢興悉用單布幕綿。……

軍止,即出校騎射。日站隊,夜四鼓蓐食以聽令。" 甚至" 馬騰入田苗者斬之" (《明史。李自成傳》)。真可以說是極端的紀律之師。別的書上也說:"軍令有犯淫劫者立時梟碟,或割掌,或割勢" (《甲申傳信》),嚴格的程度的確是很可觀的。自成自己更很能夠身體力行。他不好色,不飲酒,不貪財利,而且十分樸素。當他進北京的時候,是" 氈笠縹衣,乘烏駁馬" (《李自成傳》);在京殿上朝見百官的時候," 戴尖頂白氈帽,藍布上馬衣,躡[革翁]靴"(《北略》卷二十)。他親自領兵去抵禦吳三桂和滿洲兵的時候,是" 絨帽藍布
箭衣" (《甲申傳信錄》);而在他已經稱帝,退出北京的時候," 仍穿箭衣,但多一黃蓋" (《北略》)。這雖然僅是四十天以內的事,而是天翻地覆的四十天。客觀上的變化儘管是怎樣劇烈,而他的服裝卻絲毫也沒有變化。史稱他" 與其下共甘苦" ,可見也並不是不實在的情形。最有趣的當他在崇禎九年還沒有十分得勢的時候," 西掠米脂,呼知縣邊大綬曰:' 此吾故鄉也,勿虐我父老。'遺之金,令修文廟" (《李自成傳》)。十六年佔領了西安,他自己還是" 每三日親赴教場校射" (同上)。這作風也實在非同小可。他之所以能夠得到民心,得到不少的人才歸附,可見也決不是偶然的了。

在這樣的人物和作風之下,勢力自然會日見增加,而實現到天下無敵的地步。在十四、十五兩年間把河南、湖北幾乎全部收入掌中之後,自成聽從了顧君恩的劃策,進窺關中,終於在十六年十月攻破潼關,使孫傳庭陣亡了。轉瞬之間,全陝披靡。十七年二月出兵山西,不到兩個月便打到北京,沒三夭工夫便把北京城打下了。這軍事,真如有摧枯拉朽的急風暴雨的力量。自然,假如從整個的運動歷史來看,經歷了十六七年才達到這最後的階段,要說難也未嘗不是難。但在達到這最後階段的突變上,有類於河堤決裂,系由積年累月的浸漸而潰迸,要說容易也實在顯得太容易了。在過短的時期之內獲得了過大的成功,這卻使自成以下如牛金星、劉宗敏之流,似乎都沉淪進了過分的陶醉裡去了。進了北京以後,自成便進了皇宮。丞相牛金星所忙的是籌備登極大典,招攬門生,開科選舉。將軍劉宗敏所忙的是拶夾降官,搜括贓款,嚴刑殺人。紛紛然,昏昏然,大家都像以為天下就已經太平了的一樣。近在肘腋的關外大敵,他們似乎全不在意。山海關僅僅派了幾千兵去鎮守,而幾十萬的士兵卻屯積在京城裡面享樂。儘管平時的軍令是怎樣嚴,在大家都陶醉了的時候,竟弄得劉將軍" 殺人無虛日,大抵兵丁掠搶民財者也" (《甲申傳信錄》)了。而且把吳三桂的父親吳襄綁了來,追求三桂的愛姬陳圓圓," 不得,拷掠酷甚" (《北略》卷二十《吳三桂請兵始末》);雖然得到了陳圓圓,而終於把吳三桂遍反了的,卻也就是這位劉將軍。這關係實在是並非淺鮮。

在過分的勝利陶醉當中,但也有一二位清醒的人,而李岩便是這其中的一個。《剿闖小史》是比較同情李岩的,對於李岩的動靜時有敘述。" 賊將二十餘人皆領兵在京,橫行慘虐。

惟制將軍李岩、弘將軍李牟兄弟二人,不喜聲色。部下兵馬三千,俱屯紮城外,只帶家丁三四十名跟隨,並不在外生事。百姓受他賊害者,聞其公明,往起稟,頗為申究。凡賊兵聞李將軍名,便稍收斂。岩每出私行,即訪問民間情弊,如遇冤屈必予安撫。每勸闖賊申禁將士,寬恤民力,以收人心。闖賊毫不介意。" 這所述的大概也是事實吧。最要緊的是他曾諫自成四事,《小史》敘述到,《北略》也有記載,內容大抵相同,茲錄從《北略》。

" 制將軍李岩上疏諫賊四事,其略曰:一、掃清大內後,請主上退居公廠。俟工政府修茸灑掃,禮政府擇日率百官迎請(進)大內。決議登極大禮,選定吉期,先命禮政府定儀制,頒示群臣演禮。

一、文官追贓,除死難歸降外,宜分三等。有貪污者發刑官嚴追,盡產人官。抗命不降者,刑官追贓既完,仍定其罪。其清廉者免刑,聽其自輸助餉。

一、各營兵馬仍令退居城外守寨,聽候調遣出征。今主上方登大寶,願以堯舜之仁自愛其身,即以堯舜之德愛及天下。京師百姓熙熙皞皞,方成帝王之治。一切軍兵不宜借住民房,恐失民望。

一、吳鎮(原作' 各鎮' ,據《小史》改,下同)興兵復仇,邊報甚急。國不可一日無君,今擇吉已定,官民仰望登極,若大旱之望雲霓。主上不必興師,但遣官招撫吳鎮,許以侯封吳鎮父子,仍以大國封明太子,令其奉祀宗廟,俾世世朝貢與國同休,則一統之基可成,而干戈之亂可息矣。

自成見疏,不甚喜,既批疏後' 知道了' ,井不行。" 後兩項似乎特別重要;一是嚴肅軍紀的問題,一是用政略解決吳三桂的問題。他上書的旨趣似乎是針對著劉宗敏的態度而說。劉非刑官,而他的追贓也有些不分青紅皂白,雖然為整頓軍紀——" 殺人無虛日" ,而軍紀已失掉了平常的秩序。特別是他綁吳襄而追求陳圓圓,拷掠酷甚的章法,實在是太不通政略了。後來失敗的大漏洞也就發生在這兒,足見李岩的見識究竟是有些過人的地方的。

《剿闖小史》還載有李岩入京後的幾段逸事,具體地表現他的和牛、劉輩的作風確實是有些不同。第一件是他保護懿安太后的事。

" 張太后,河南人。聞先帝已崩,將自縊,賊眾已入。偽將軍李岩亦河南人,入宮見之,知是太后,戒眾不得侵犯。

隨差賊兵同老宮人以肩輿送歸其母家。至是,又縊死。" 這張太后據《明史。後傳》,是河南祥符縣人,他是天啟帝的皇后,崇禎帝的皇嫂,所謂懿安後或懿安皇后的便是。她具有" 嚴正" 的性格,與魏忠賢和客氏對立,崇禎得承大統也是出於她的力量。此外賀宿有《懿安後事略》,又紀昀有《明懿安皇后外傳》。目前手中無書,無從引證。

第二件是派兵護衛劉理順的事:" 中允劉理順,賊差令箭傳覓,閉門不應,具酒題詩。

妻妾闔門殉節。少頃,賊兵持令箭至,數十人踵其門。

曰:' 此吾河南杞縣紳也,居鄉極善,裡人無不沐其德者。

奉辛公子將令正來護衛,以報厚德。不料早已全家盡節矣。' 乃下馬羅拜,痛哭而去。" 《北略》有《劉理順傳》載其生平事蹟甚詳,晚年中狀元(崇禎七年),死時年六十三歲。亦載李岩派兵護衛事,《明史。劉理順傳》(《列傳》一五四)則僅言" 群盜多中州人,人唁曰:' 此吾鄉杞縣劉狀元也,居鄉厚德,何遽死!' 羅拜號泣而去。" 李岩護衛的一節卻被抹殺了。這正是所謂" 史筆" ,假使讓" 盜" 或" 賊" 附驥尾而名益顯的時候,豈不糟糕!

第三是一件打抱不平的事:" 河南有恩生官周某,與同鄉范孝廉兒女姻家。孝廉以癸未下第,在京候選,日久資斧罄然。值賊兵攻城,米珠薪桂,孝廉鬱鬱成疾。及城陷駕崩,聞姻家周某以寶物賄王旗鼓求選偽職,孝廉遂憤悶而死。其子以窮不能殯殮,泣告於岳翁周某。某呵叱之,且悔其親事。賊將制將軍李岩緝知,縛周某於營房,拷打三日而死。" 這樣的事是不會上正史的,然毫無疑問決不會是虛構。

看來李岩也是在" 拷打" 人,但他所" 拷打" 的是為富不仁的人,而且不是以斂錢為目的。

他和軍師宋獻策的見解比較要接近些。《小史》有一段宋、李兩人品評明政和佛教的話極有意思,足以考見他們兩人的思想。同樣的話亦為《北略》所收錄,但文字多奪佚,不及《小史》完整。今從《小史》摘錄:" 偽軍師宋矮子同制將軍李岩私步長安門外,見先帝樞前有二僧人在旁誦經,我明舊臣選偽職者皆錦衣跨馬,呵道經過。

岩謂宋曰:' 何以紗帽反不如和尚?' 宋日:' 波等紗帽原是陋品,非和尚之品能超於若輩也。' 岩曰:' 明朝選士,由鄉試而會試,由會試而廷試,然後觀政候選,可謂嚴格之至矣。何以國家有事,報效之人不能多見也?' 宋日:'明朝國政,誤在重制科,循資格。是以國破君亡,鮮見忠義。滿朝公卿誰不享朝廷高爵厚祿?一旦君父有難,皆各思自保。其新進者蓋日:" 我功名實非容易,二十年燈窗辛苦,才博得一紗帽上頭。一事未成,焉有即死之理?" 此制科之不得人也。其舊任老臣又日:" 我官居極品,亦非容易。二十年仕途小心,方得到這地位,大臣非止一人,我即獨死無益。" 此資格之不得人也。二者皆謂功名是自家掙來的,所以全無感戴朝廷之意,無怪其棄舊事新,而漫不相關也。可見如此用人,原不顯朝廷待士之恩,乃欲責其報效,不亦愚哉!其間更有權勢之家,循情而進者,養成驕慢,一味貪痴,不知孝弟,焉能忠烈?又有富豪之族,從夤緣而進者,既費白鏹,思權子母,未習文章,焉知忠義?此邇來取士之大弊也。當事者若能矯其弊而反其政,則朝無幸位,而野無遺賢矣。' 岩曰:' 適見僧人敬禮舊主,足見其良心不泯,然則釋教亦所當崇欽?' 宋曰:' 釋氏本夷狄之裔,異端之教,邪說誣民,充塞仁義。不惟愚夫俗子惑於其術,乃至學土大夫亦皆尊其教而趨習之。偶有憤激,則甘披剃而避是非;忽值患難,則入空門而忘君父。叢林寶剎之區,悉為藏奸納叛之藪。

君不得而臣,父不得而子。以布衣而抗王侯,以異端而淆政教。惰慢之風,莫此為甚!若說誦經有益,則兵臨城下之時,何不誦經退敵?若雲禮懺有功,則君死社稷之日,何不禮懺延年?此釋教之荒謬無稽,而徒費百姓之脂膏以奉之也。故當人其人而火其書,驅天下之遊惰以惜天下之財費,則國用自足而野無游民矣。' 岩大以為是,遂與宋成莫逆之交。" 當牛金星和宋企郊輩正在大考舉人的時候,而宋獻策、李岩兩人卻在反對制科。這些議論是不是稗官小說的作者所假托的,不得而知,但即使作為假托,而作者托之於獻策與李岩,至少在兩人的行事和主張上應該多少有些根據。宋獻策這位策士雖然被正派的史家把他充分漫畫化了,說他像猴子,又說他像鬼。——" 宋獻策面如猿猴" ," 宋獻策面狹而長,身不滿三尺,其形如鬼。右足跛,出入以杖自扶,軍中呼為宋孩兒" ,俱見《北略》。通天文,解圖讖,寫得頗有點神出鬼沒,但其實這人是很有點道理的。《甲申傳信錄》載有下列事項:" 甲申四月初一日,偽軍師宋獻策奏。……天象慘烈,日色無光,亟應停刑。" 接著在初九日又載:" 是時闖就宗敏署議事,見偽署中三院,每夾百餘人,有哀號者,有不能哀號者,慘不可狀。因問宗敏,凡追銀若干?宗敏以數對。闖日;天象示警,宋軍師言當省刑獄。此輩夾久,宜酌量放之。敏
諾。次日諸將系者不論輸銀多寡,盡釋之。" 據這事看來,宋獻策明明是看不慣牛金星、劉宗敏諸人的行動,故而一方面私作譏評,一方面又借天象示警,以為進言的方便。他的作為陰陽家的姿態出現,怕也只是一種煙幕吧。

李自成本不是剛愎自用的人,他對於明室的待遇也非常寬大。在未入北京前,諸王歸順者多受封。在入北京後,帝與後也得到禮殯,太子和永、定二王也並未遭殺戮。當他入宮時,看見長會主被崇禎砍得半死,悶倒在地,還曾嘆息說道:" 上太忍,令扶還本宮調理" (《甲申傳信錄》)。他很能納人善言,而且平常改採取的還是民主式的合議制。《北略》卷二十載:" 內官降賊者自宮中出,皆云,李賊雖為首,然總有二十餘人,俱抗衡不相下,凡事皆眾共謀之。" 這確是很重要的一項史料。據此我們可以知道,後來李自成的失敗,自成自己實在不能負專責,而牛金星和劉宗敏倒要負差不多全部的責任。

象吳三桂那樣標準的機會主義者,在初對於自成本有歸順之心,只是尚在躊躇觀望而已。這差不多是為一般的史家所公認的事。假使李岩的諫言被採納,先給其父子以高爵厚祿,而不是劉宗敏式的敲索綁票,三桂諒不至於" 為紅顏" 而" 衝冠一怒".即使對於吳三桂要不客氣,象劉宗敏那樣的一等大將應該親領人馬去鎮守山海關,以防三桂的叛變和清朝的侵襲,而把追贓的事讓給刑官去幹也盡可以勝任了。然而事實卻恰得其反。防山海關的只有幾千人,龐大的人馬都在京城裡享樂。起初派去和吳三桂接觸的是降將唐通,更不免有點類似兒戲。就這樣在京城裡忙了足足一個月,到吳三桂已經降清,並誘引清兵入關之後,四月十九日才由自成親自出征,倉惶而去,倉惶而敗,倉惶而返。而在這期間留守京都的丞相牛金星是怎樣的生活呢?" 大轎門棍,灑金扇上貼內閣字,玉帶藍袍圓領,往來拜客,遍請同鄉" (《甲申傳信錄》),太平宰相的風度儼然矣。

自成以四月十九日親征,二十六日敗歸,二十九日離開北京,首途向西安進發。後面卻被吳三桂緊緊的追著,一敗於定州,再敗於真定,損兵折將,連自成自己也帶了箭傷。在這時河南州縣多被南京的武力收復了,而悲劇人物李岩,也到了他完成悲劇的時候。

" 李岩者,故勸自成以不殺收人心者也。及陷京師,保護懿安皇后,令自盡。又獨於士大夫無所拷掠,金星等大忌之。定州之敗,河南州縣多反正。自成召諾將議,岩請率兵往。金星陰告自成曰:' 岩雄武有大略,非能久下人者。河南,岩故鄉,假以大兵,必不可制。十八子之讖得非岩乎?' 因譖其欲反。自成令金星與岩飲,殺之。賊眾俱解體。" (《明史。李自成傳》)

《明亡述略》、《明季北略》及《剿闖小史》都同樣敘述到這件事。唯後二種言李岩與李牟兄弟二人同時被殺,而在二李被殺之後,還說到宋獻策和劉宗敏的反應。

" 宋獻策素善李岩,遂往見劉宗敏,以辭激之。宗敏怒曰:' 彼(指牛)無一箭功,敢擅殺兩大將,須誅之。' 由是自成將相離心,獻策他往,宗敏率眾赴河南。" (《北略》卷二十三)

真正是呈現出了" 解體" 的形勢。李岩與李牟究竟是不是兄弟,史料上有些出入,在此不願涉及。獻策與宗敏,據《李自成傳入後為清兵所擒,遭了殺戮。自成雖然回到了西安,但在第二年二月潼關失守,於是又恢復了從前" 流寇" 的姿態,竄入河南湖北,為清兵所窮追,竟於九月犧牲於湖北通山之九宮山,死時年僅三十九歲(一六零六——一六四五)。餘部歸降何騰蛟,加入了南明抗清的隊伍。牛金星不知所終。

這無論怎麼說都是一場大悲劇。李自成自然是一位悲劇的主人,而從李岩方面來看,悲劇的意義尤其深刻。假使初進北京時,自成聽了李岩的話,使士卒不要懈怠而敗了軍紀,對於吳三桂等及早採取了牢籠政策,清人斷不至於那樣快的便入了關。又假使李岩收復河南之議得到實現,以李岩的深得人心,必能獨當一面,把農民解放的戰鬥轉化而為種族之間的戰爭。假使形成了那樣的局勢,清兵在第二年決不敢輕易冒險去攻潼關,而在潼關失守之後也決不敢那樣勞師窮追,使自成陷於絕地。假使免掉了這些錯誤,在種族方面豈不也就可以免掉了二百六十年間為清朝所宰治的命運了嗎?就這樣,個人的悲劇擴大而成為了種族的悲劇,這意義不能說是不夠深刻的。

大凡一位開國的雄略之主,在統治一固定了之後,便要屠戮功臣,這差不多是自漢以來每次改朝換代的公例。自成的大順朝即使成功了(假使沒有外患,他必然是成功了的),他的代表農民利益的運動早遲也會變質,而他必然也會做到漢高祖、明太祖的藏弓烹狗的" 德政" ,可以說是斷無例外。然而對於李岩們的誅戮卻也未免太早了。假使李岩真有背叛的舉動,或擬投南明,或擬投清廷,那殺之也無可惜,但就是讒害他的牛金星也不過說他不願久居人下而已,實在是殺得沒有道理。但這責任與其讓李自成來負,毋寧是應該讓賣友的丞相牛金星來負。

三百年了,種族的遺恨幸已消除,而三百年前當事者的功罪早是應該明白判斷的時候。從種族的立場上來說,崇禎帝和牛金星所犯的過失最大,他們都可以說是兩位種族的罪人。

而李岩的悲劇是永遠值得回味的。

一九四四年三月十日脫稿

(附識)此文以一九四四年三月十九日在重慶《新華日報》上刊出,連載四日。二十四日國民黨《中央日報》專門寫一社論,對我抨擊。國民黨反動派的尷尬相是很可憫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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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煬灶"是說人君受矇蔽。譬之如灶,一人在灶前煬火遮蔽灶門,則餘人不得煬,亦無由見火光。出處見《韓非於•難四》及《戰國策•趙策》。--作者注
②手實法,唐代曾施行,限人民於歲暮自陳其田產以定租額。來神宗時呂惠卿亦行此法,甚為豪紳地主等所反對。--作者注
③巴寡婦清以丹穴致富,始皇曾為築女懷清台。見《史記•貨殖列傳》。--作者注
④卜式以牧畜致富,漢武帝有事於匈奴,卜式輸助軍餉,武帝曾獎勵之。事見《史記•平準書》。--作者注
⑤"十八孩兒兌上坐,當從陝西起兵以得天下";"十八孩兒"或"十八子"切李字。"兌"在八卦方位圖中是正西方的卦,其上為乾。乾是西北方的卦。李自成崛起於陝西,陝西地處西北,當於乾位,故言"兌上坐"。又"乾為君",故言"得天下"。--作者注
⑥說文社於一九四四年出版此書,封面的書名為《李闖王》。按:《剿闖小史》其書,名稱不一,據今見到的說文社一九四四年初版和一九四六年再版,封面為《李闖王》;張繼《敘》卻標名為《李闖賊史》;無競氏《敘》又標名為《剿闖小史》;各卷標名也不一致,第一捲至五卷為《剿闖小史》,第六捲至十捲為《馘闖小
史》。

據人民出版社 《郭沫若全集 歷史編 第四卷》 1982年9月第1版
庾荷芝掃瞄

錄入者按:很多人都聽說過郭沫若先生的《甲申三百年祭》而未讀,毛澤東在延安整風時期曾向全黨推薦此文,今天再讀仍有教育意義,故在此向大家推薦閱讀。(請參考文化大革命的始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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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沫若(1892~1978)

  現、當代詩人、劇作家、歷史學家、古文字學家。原名開貞,筆名郭鼎堂、麥克昂等。四川樂山人。在中小學期間,廣泛閱讀了中外文學作品,參加反帝愛國運動。1914年初到日本學醫,接觸到泰戈爾、海涅、歌德、斯賓諾莎等人的著作,傾向於泛神論思想。

  由於五四運動的衝擊,郭沫若懷著改造社會和振興民族的熱情,從事文學活動,於1919年開始發表新詩和小說。1920年出版了與田漢、宗白華通信合集《三葉集》。1921年出版的詩集《女神》,以強烈的革命精神,鮮明的時代色彩,浪漫主義的藝術風格,豪放的自由詩,開創了「一代詩風。同年夏,與成仿吾、郁達夫等發起組織創造社。1923年大學畢業後棄醫回國到上海,編輯《創造週報》等刊物。

  1924年,通過翻譯河上肇的《社會組織與社會革命》一書,較系統地瞭解了馬克思主義。1926年任廣東大學(後改名中山大學)文科學長。7月隨軍參加北伐戰爭,此後又參加了南昌起義,1929年初參與倡導無產階級革命文學運動,其間寫有《漂流三部曲》等小說和《小品六章》等散文,作品中充滿主觀抒情的個性色彩。還出版有詩集《星空》、《瓶》、《前茅》、《恢復》,並寫有歷史劇、歷史小說、文學論文等作品。1928年起,郭沫若流亡日本達10年,其間運用歷史唯物主義觀點研究中國古代歷史和古文字學,著有《中國古代社會研究》、《甲骨文字研究》等著作,成績卓著,開闢了史學研究的新天地。

  抗日戰爭爆發後,郭沫若別婦拋雛,隻身潛回祖國,籌辦《救亡日報》,出任國民政府軍委政治部第三廳廳長和文化工作委員會主任,負責有關抗戰文化宣傳工作。其間寫了《棠棣之花》、《屈原》等6部充分顯示浪漫主義特色的歷史劇,這是他創作的又一重大成就。這些劇作借古喻今,緊密配合了現實的鬥爭。1944年,寫了《甲申三百年祭》,總結了李自成農民起義的歷史經驗和教訓。抗戰勝利後,在生命不斷受到威脅的情況下,堅持反對獨裁和內戰。爭取民主和自由的鬥爭。

  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後,郭沫若曾任政務院副總理、中國科學院院長、中國科技大學校長、中國科學院哲學社會科學部主任、全國人大常委會副委員長等職,以主要精力從事政治社會活動和文化的組織領導工作以及世界和平、對外友好與交流等事業。同時,繼續進行文藝創作,著有歷史劇《蔡文姬》、《武則天》,詩集《新華頌》、《百花齊放》、《駱駝集》,文藝論著《讀(隨園詩話)札記》,《李白與杜甫》等。

  郭沫若一生寫下了詩歌、散文、小說、歷史劇、傳記文學、評論等大量著作,另有許多史論、考古論文和譯作,對中國的科學文化事業做出了多方面的重大貢獻。他是繼魯迅之後,中國文化戰線上又一面光輝的旗幟。著作結集為《沫若文集》17卷本(1957~1963),新編《郭沫若全集》分文學(20卷)、歷史、考古三編, 1982年起陸續出版發行。許多作品已被譯成日、俄、英、德、意、法等多種文字。

郭沫若作品集

The law of the little shovel

The law of the little shovel

If you want to dig a big hole, you need to stay in one place.

If you walk around town with a little shovel, you'll just end up digging thousands of little holes, not one big one.

Call on one person ten times and you might make the sale. Call on ten people once each and you will likely get ten rejections.

The important thing to remember is that separate events are often separate. If you use the same ineffective approach on one thousand people, it's not going to start working better just because you use it more often.

Connected events, on the other hand, often benefit from frequency and trust.

Which leads to two viable strategies:
1. If you can stay still, stay still. Earn the trust, earn the sale by repeatedly demonstrating value and authority.

2. If you can't stay still, get a bigger shovel. Your marketing and your sales pitch has to be so refined and focused that it works the first time, because you don't get a second tim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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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一峰的網絡日誌
大坑和小鏟子
1.

請設想,如果你要挖一個大坑,該怎麼辦?

很顯然,你需要待在一個地方,不停地挖。

不幸的是,你唯一的工具就是一把小鏟子。可能因為你沒有資金,或者沒有人脈,總之,你只搞到了一把小鏟子。悲慘的人生,不是嗎?

2.

現在,你就有兩種選擇。

選擇一:留在原地挖大坑,但是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挖到地下的金子。

選擇二:每個地點挖5米,如果找不到金子,就換個地方再挖。結果你挖了幾千個小坑,而不是一個大坑。

請問你會如何選擇?

3.

換一種方式思考。

你在推銷一種產品。你給一個客戶打10個電話,他可能就會買。你給10個客戶每人打一個電話,你可能會得到10次拒絕。

你會如何做?

4.

有一句成語叫做「滴水穿石」,細微的行動經過累加後,會取得驚人的結果。但是一旦你分散目標,很可能就一無所獲。

所以,如果你在經營一項事業,你就有兩種策略。

策略一:單一化策略。認準一個方向,不斷地挖坑,通過長期重複性的付出,創造價值,贏得他人的信任,把產品銷售出去。

策略二:多元化策略。你四處出擊,到處挖坑,將有限的資源分散使用。這時,你最好期望你的眼光很準,能找對地方,一旦將產品投入市場,就立刻能打開銷路。因為你的鏟子很小,如果金子埋得很深,你就不會有第二次機會。

5.

有些人出生的時候,是帶著大鏟子來到這個世界的。因為鏟子大,他挖一下,等於別人挖十下,那麼也許他可以多挖幾個地方。

更多的人只有一把小鏟子,其他的都要靠自己。這種時候,你最好不要採用第二種策略,因為埋得淺的金子都被大鏟子挖走了,不會留給你的。事實上,你唯一的機會就是在一個方向不停地挖。當然這樣做會比較辛苦,而且挖一輩子也不一定能找到金子,但是不管怎樣,你至少留下了一個大坑。

(完)

2009年7月24日 星期五

轉載:荒謬捷運大現形

荒謬捷運大現形
我拚政績,你當凱子 商業周刊 第1130期 2009-07-20

撰文者:林瑩秋 研究員:陳泳翰

花了五百九十四億元、耗時二十二年才蓋出來的捷運內湖線,在郝龍斌市長剪綵搶通後,「出包」連連,「劫運」噩夢重現。究竟決策出了什麼問題?

你看過一百零二輛捷運列車一起睡覺嗎?

七月豔陽下,位於木柵新光路動物園附近的捷運機廠,一百零二輛馬特拉系統列車,靜靜的躺在那裡。幸運的話,它們能夠被改造,將原來的馬特拉系統改為龐巴迪系統,跟新通車的捷運內湖線系統整合,那麼,明年八月驗收後才可能重新面對群眾。

萬一系統改造不過來,原先一輛造價約新台幣四千四百萬元的車廂,大概就要報廢了;也就是說,這些會變成台北市最貴的廢鐵,造價四十四億八千八百萬!

馬英九求政績,貪快鑄錯!捷運內湖線是個未完工的大麻煩

一 起沉睡的車廂,只不過是今年夏天捷運內湖線通車之後的「創舉」之一。內捷通車不過幾天就「出包」連連,從試車開始的行李卡在走道中央,到通車後七百人因斷電被困高架軌道上五十分鐘,最後必須像高空走平衡木般逃難的畫面,透過電視不斷放送;官員承認尚未驗收完畢、系統還沒穩定、整合還要進行、列車停靠的位置還待對準……。

大家突然發現:啊!原來花了五百九十四億元的重大工程,竟然是個還沒做完的大麻煩。

一種似曾相識的「劫運」經驗,感覺又捲土重來。

記 得十三年前,台北市第一條捷運——中運量木柵線通車,當時,這個「台灣第一」戲劇效果十足,不僅每公里造價超過六十萬元,堪稱世界第一貴,光一個垃圾桶就 要上萬元,測試時還上演火燒車、碰碰車、倒退嚕給大家看。甚至在當時手機通訊還不普及的年代,曾有新聞同業為了採訪上了車,竟然被關在裡面大半天出不來, 跟大家完全斷了音訊。

時隔十三年,台北明明已經有淡水新店線、板南線等好幾條捷運建造的經驗了,為何我們還要再一次「見證」同樣的「劫運」現象?

不斷出槌,宛如第一次建捷運一樣手忙腳亂的內湖線,究竟有多少決策造成今日的問題?

謬誤一:運量決策失準 違背都市成長及全球捷運使用經驗

所有問題的源頭,來自於一個求快的心態,造成了六個政策荒謬,在民國八十九年就種下今日的亂象主因:中運量的錯誤決策。

民國八十二年,木柵線試車時發生火燒車事件,交通部決定停止所有內湖線相關作業,重新評估是否改採高運量系統。一九九七年台北市議會解凍預算,但要求內湖線採用高運量系統,時任捷運局局長林陵三同意。

為何到了八十九年,卻變成了中運量的規畫?說穿了就是「政績症候群」上身:當時身為市長的馬英九,為了「順應」民意盡快蓋內湖線,在三年內、他第一任市長任期結束前能通車,一切決策思維都以求快為主。

「什麼專業、什麼系統都不要緊,只要能在三年內通車就好,」台北市國民黨籍市議員王浩表示,他連續四年的施政總質詢,都以內湖捷運為題就教於馬市長,但不管他怎麼批評、如何建言,馬英九一律以「謝謝指教」四字箴言回應。

一般重大交通建設,都是先有政策目標,然後規畫、估計三十年以上的運量,再執行。但內湖捷運為了搶快通車,種下了第一個謬誤:選擇中運量捷運。

這 個中運量的決策,和馬英九市長任內全力扶植內湖科學園區、南港經貿園區等重大經濟戰略可說互相矛盾。如今這個「科技走廊」成形,三千家廠商進駐,最多可提 供十萬個就業機會,再加上內湖地區人口數十年來成長七%,是北市人口少數呈現淨成長的區域,也就是說,從長遠規畫,內湖線本就是高運量才夠負荷。因此,選 擇中運量,是重大決策失誤。

更重要的是,中運量系統違反了全球捷運使用的經驗。

高運量捷運系統在全世界都已經規格 化,無論車廂的採購、技術的銜接都很容易。而中運量捷運,在世界各國都用在短距離接駁,最長不超過十公里,如在遊樂園、新市鎮,或機場航廈之間銜接時使 用,但在台灣首善之都——台北的精華心臟區域,卻使用中運量捷運?而且全球中運量系統的規格完全沒有統一,系統整合不易,所以除了台北,根本沒有其他城市 拿來當作大眾長程的運輸系統。

「台灣有全世界最長、無人駕駛、還穿河爬山的中運量捷運,」王浩驚奇不已。木柵線接內湖線,足足長達二十五.二公里,是一般中運量系統長度的兩倍。

二十年前,木柵線用規格特殊的中運量系統或許有外交、運量的現實考量,「被政治綁架,」可是八年前的內湖線,明明有重新選擇的空間,偏又自投羅網?

「這兩條捷運線共通特質,都是特殊規格的中運量,在全世界的捷運中是孤兒,出了問題,只能靠自己摸索,不然就慢慢衰退掉……,」當年跑捷運新聞一舉成名的名政論節目主持人劉寶傑,光從內湖線決定採用中運量系統開始,就預知了今天的亂象。

馬英九大姊馬以南的夫婿馮丹龢,曾經任職於紐約地鐵高級顧問,是這方面的專家。當年如果馬市長願意開口問,他姊夫應該也願意提供專業建議才是。

不 過,八十九年,行政院攤牌,表明若內湖捷運再不動工,行政院要收回中央補助款。加上當時東湖、汐止一帶,常常下大雨就淹水,馬英九又急著要拿出政績,所以 在九十年一月九日深夜,台北市議會挑燈夜戰、強行表決。民進黨市議員不改「反對黨」本色,主張「高運量、地下化」,但他們在議會是少數,不敵馬市府挾國民 黨在市議會的絕對優勢,最後馬市府的「中運量、高架化」版本以二十七票贊成、十七票反對強渡關山。

當時是內湖地區選出來的民進黨籍市議員陳秀惠回憶,「就在凌晨審預算審到快昏迷不醒的時候,馬版內湖線預算就這樣過關了。」當時市府編列的預算是三百七十五億。

謬誤二:以小領大的統包工程 內捷變成零經驗廠商的白老鼠

第二個荒謬是,輕易讓市民成為廠商的白老鼠。

捷運內湖線的目標是要整合木柵線,當年木柵線把土建、機電等工程分開發包,整合出現缺失,拖延了施工時程,所以馬市府團隊急著擺脫木柵線陰影,而決定由國內的土建工程業者領標,來綁國外的機電工程。在他們的算盤,這樣可以降低預算、爭取時效,看起來是不錯的想法。

對「業主」台北市政府而言,土建得標廠商工信工程統一向市政府完全負責,工信自己再找機電廠商簽約,也就是現在的龐巴迪。如此一來,市府不必直接面對龐巴迪,整合的負擔由工信一肩挑起。

然 而,熟悉公共工程契約的國際通商律師事務所主持人羅明通分析,在捷運系統中,機電系統才是核心工程,占總建造經費的比率為五五%,土建工程僅占四五%,市 政府卻以土建廠商領標,去整合機電業者。這種「以小(四五%)領大(五五%)」的統包方式,讓政府無法挑選機電廠商,也不能控制規格,土建廠商將傾向以低 成本、高獲利,做為挑選機電合作夥伴的考量。既然無利可圖,國際機電大廠對內湖捷運也就興趣缺缺。

所以,內湖線第一次開標竟然無人投標——流標。第二次發包時,大陸工程、達新、榮工處等有捷運經驗的國內廠商也無一參與,最後竟由「零經驗」的工信工程得標。

而 工信工程後來找上龐巴迪,除了價格最低、獲利最高的考量,也因為龐巴迪網羅了十幾個原木柵線馬特拉系統的工作團隊。不過,龐巴迪在世界軌道工程中以鐵輪電 聯車為強項,沒有台灣膠輪電聯車系統的經驗,為了能讓內湖線與木柵線銜接,還得要另外開發一條生產線,為台灣重做橡膠輪胎的膠輪電聯車系統。

兩個新人的結合,讓內湖捷運成了訓練廠商的練習場。

謬誤三:輕忽整合難度 造成木柵線車廂必須更新設計

第三個決策荒謬是,市府沒有審慎把關,輕忽內湖線與木柵線整合的難度。

內捷招標方式是由土建工程以統包的方式領標,再自己去找機電工程合作夥伴,但不可思議的是,卻在投標時不必附上機電細部規畫,創下國內軌道工程的首例。

一 位不願具名的捷運系統大代理商說,當初內湖線投標的條件,明白寫著木柵、內湖兩線新舊系統要相容,但中運量的系統規格不統一。得標的龐巴迪,當然無法採用 馬特拉擁有專利的系統,所以龐巴迪得標後,若無法更新木柵線系統,讓它與內湖線可以相容,就只能拆掉重建,宣布木柵線壽終正寢。

但台北市捷運局為了不要浪費,希望工信和龐巴迪盡量修改馬特拉系統到「可以繼續使用的地步」。

因為內湖線要統整木柵線,兩個系統不相容,結果才造成木柵線五十一對、一百零二個車廂,全部必須變更設計,才能上線,目前只能暫時閒置在木柵機廠,等待改裝的機會。王浩指出,「系統的整合非常複雜,單單要讓列車停下來,對準先前木柵線的車門都煞費周章了。」

謬誤四:冒險採用新通訊技術 電磁波一干擾,系統無法判別訊號

第四個荒謬,是內湖線淪為CBTC(無線通訊傳輸系統)的實驗工程。

CBTC在全世界的捷運系統中是一種新技術,但目前還沒有實驗成功的案例,而木柵線原本是採用纜線通訊,但雙線整合後,木柵線沿線有很多基地台,電磁波會干擾CBTC判讀訊號,許多大樓也會形成通訊死角,CBTC系統無法判別訊號。

「CBTC系統是先進科技技術,但目前系統不夠穩定也是事實,需要更多時間測試、改進,但要花多少時間,誰知道?」一位捷運系統代理商說,內湖線敢用這個系統,很有「冒險」精神。

謬誤五:施工前探勘不實 導致工時延宕,預算多追加一百億

第五個荒謬,是捷運局在興建規畫初期的地下探勘不夠確實。

台北市政府捷運局,在決定興建內湖線不知該採高架或地下化時,曾以還要徵收土地,增加政府財務負擔,而且「大直內湖地區地下管線很複雜為由」,面對市議會質詢。

但 是,捷運局即便在十三年前一開始就知道地底下問題很多,卻還是沒有在施工前就搞清楚狀況,導致後來在做高架要打地基時,受困於地下複雜的箱涵、管線,光是 要查清楚是誰的,就讓人傷透腦筋,「開挖之後,就像挖寶一樣,沒人知道會挖到什麼,但也只有挖斷了,有人來哀哀叫了,你才會知道是哪單位的管線,」王浩 說。

王浩又舉了另一個捷運蘆洲線的例子,說在台北橋一帶大橋國小附近,是古時候的「雙連埤」,地質鬆軟,他還特地去台北市文獻會找出古台北地圖指給捷運局官員 看,但他們就是不以為意,最後一挖,旁邊兩排五層樓的房子倒塌,捷運局只好請人重蓋恢復原狀,花錢消災。後來內湖線又為了移開箱涵,先重建後破壞,不僅工 期延宕,還追加百億預算,讓他對捷運局「地下管理」的失控情形深感無奈。

而內湖捷運為了遷移地下箱涵所增加的費用,以及所導致的工時延宕,就讓整個預算多膨脹了百億元以上。

謬誤六:安檢未過關就搶通車 郝龍斌為求連任,提早利空出盡

第六個荒謬,未確定安全可靠前,市長郝龍斌就急著通車,欲速則不達。

木柵線、內湖線連線通車,貫穿台北市六個行政區,達到「區區有捷運」的境界,對郝龍斌明年要競選連任而言,是莫大的政績和利多。不過,內湖線若再繼續測試個八個月、一年,通車時間很接近選舉,依過去的木柵線、貓纜開通經驗,初期狀況一定超出想像。

「郝龍斌不會平白無故把利多變利空,他是想利用時間換空間,先利空出盡,到明年選舉前,民眾只會記得內湖捷運有多便利、多美麗,不會記得現在有多荒謬,這就是人性!」民進黨市議員簡余晏分析。

想要美化政績、扭轉選舉利空的是郝龍斌,但最後負責任的,卻是執行通車決策的捷運局局長常歧德,他當了一輩子的工程師和技術官僚,卻因政治問題而成代罪羔羊,不過請辭未被獲准。

北市府官員便宜行事的結果 竟是要全台灣繳稅民眾當冤大頭

荒謬的內湖捷運鬧劇,還在持續上演中,由無人駕駛變專人隨車伺候;因為距離民宅太近,隱私曝光;要用來降低噪音的隔音牆,變成「安心工程」只能降兩分貝……,這一切亂象,連一位工信的工程師都坦承「是不可原諒的專業錯誤」。

但一切問題根源,都出在市政府主事官員「便宜行事」的心態,官員剪綵優先於民眾最大福祉,這是為官的「加法」藝術,但一切求快的結果就是「呷緊弄破碗」, 不按常理規畫的政策,在執行時遭遇強大後坐力,要省錢最後反而花大錢才能善了。就像內湖捷運,總預算由二百四十八億元增加為五百九十四億元。

若以捷運每公里造價來看,新加坡物價比台北高,但捷運內湖線每公里造價卻高達二十七億元,新加坡捷運僅十七億元,我們竟然硬生生每公里比別人貴了十億元,也就是多了五八%。

不管你是住在台北還是高雄、花蓮,捷運內湖線中央政府至少出資一半,如果加計中央給了台北市最多統籌分配款,那意味著台北市政府官員便宜行事、決策錯誤的結果,是你我在繳稅當冤大頭。

就 在我熬夜截稿之時,又傳來消息,政府同意高鐵公司簽署新台幣三千多億元的新融資合約;針對其中的三千零八十三億元的融資額度,給予銀行保證,如果高鐵公司 違約,則政府將啟動「收買機制」,買下高鐵。高鐵的問題已經明明白白攤在大家面前,政府卻還沒有魄力壯士斷腕,讓人不禁感嘆,為政者,加法常用得不當,減 法卻又沒有勇氣去執行。而加加減減之間,最後埋單的卻是全民。

*中運量,整合難

與 高運量系統相比,中運量捷運系統投資、營運成本較低,興建時間較短。雖為全自動無人駕駛(由行控中心進行控制),但也有車速較慢、運量較小、全線里程數較 短的特點。目前多半做為機場內部的接駁使用。同時,全世界高運量系統已經標準化,但中運量則因不同廠商各有專利,系統之間互不相容,難做整合。

*整條捷運線,布滿大小危機

製造音爆的隔音牆:全長931公尺,復興北路右轉民族東路、成功路五段到民權東路圓環、葫洲站8號出口到康寧路三段56巷附近,比起木柵線辛亥段隔音牆可減少12分貝噪音,這段隔音牆只能降低2分貝,且在隔音牆盡頭會因「活塞效應」產生音爆,反成最大噪音受災區。

T霸噪音大:每一個高架T霸車站下方都形成風洞,汽機車大量聚集,變成另一種噪音污染。

民宅被看光光:文德站距離民宅只有6.2公尺,從車站月台往民宅內看,一覽無遺。

系統不穩定隨時會停駛:CBTC無線系統尚未建立正確判讀資訊經驗值,電腦可能因接收到基地台或手機、無線上網等相關微波,造成判讀錯誤、捷運停擺。

地下段僅一個逃生口:松山機場到大直站地下段,長達2.6公里的過河地下段,潛遁隧道兩側雖有逃生步道,卻只有大直橋東側往松山機場雷達站方向有一個「通風井」,可以爬出地面。

車門會夾人:因為目前系統、訊號不穩定,行控中心尚無法保證讓車門百分百精確對準月台,而且車輛關門速度太快,容易造成夾手夾腳的意外。

*等了22年,決策錯誤變「劫運」

馬英九,任滿前趕業績
馬英九希望能在台北市長第一任任滿前讓捷運內湖線通車

為求快,選擇中運量
選擇看似最短時間內能通車,但系統整合卻最困難的中運量系統

求便宜,統包後遺症不少
由土建工程領標機電工程,想以低預算整合木柵線的馬特拉系統與內湖線的龐巴迪系統。如今102輛木柵線列車必須變更設計

經驗不夠,當工程白老鼠
工信第一次做捷運土木工程,配合的龐巴迪第一次做橡膠輪的機電工程,又選擇先進但經驗值不夠的CBTC無線系統,內湖線變成各方的實驗工程

探勘不實,須遷移重施工
內湖、大直地區地下箱涵、管線複雜,開挖後發現捷運線下方是大箱涵,必須遷移,花更多錢,也讓通車時間延宕

郝龍斌,未驗收搶通車
在系統不穩定、測試未完成、包商的「可靠度分析報告」未出爐,系統銜接未確實驗收前,市長郝龍斌提前搶通

*捷運內湖線大事紀

籌備期:中運量還是高運量?爭議14年

民國76年2月
內湖線開始規畫,時任台北市長為許水德

民國77年12月 
木柵線開工,交通部同時規畫內湖線於一九九六年完工通車

民國79年4月 
內湖線十一座車站位置及路線確定

民國82年9月 
由於木柵線試車時發生火燒車事件,交通部決定停止所有內湖線相關作業,重新評估是否改採高運量系統

民國83年8月 
捷運局宣布內湖線仍採用中運量系統;內湖居民發動連署,反對中運量系統

民國86年4月 
台北市議會解凍預算,但要求內湖線採用高運量系統,時任捷運局長林陵三同意

民國89年5月 
台北市府市政會議通過行政院原本核定的內湖線興建計畫,依舊決定採用中運量系統

民國89年8月 
捷運局公布民調,六七.二%內湖居民支持採中運量系統

民國90年1月 
台北市議會以二十七票贊成,十七票反對,通過採中運量系統,以高架化方式興建內湖線一案

民國91年5月 
內湖線地下段土建工程開工,由大陸工程及日商鐵建營造台灣分公司聯合承攬得標

興建期:傳出弊案,通車日期延了1年

民國92年4月 
內湖線高架段土建工程與全線機電工程由工信工程公司得標,機電系統由加拿大龐巴迪公司承造,工信工程交給龐巴迪公司的合約總價約新台幣一百八十五億元

民國92年7月 
內湖線高架段土建工程開工,時任總統陳水扁與台北市長馬英九同台出席動土典禮。捷運局長范良預計全線將於二○○八年六月完工通車

民國93年9月 
內湖線箱涵施工失當,一夜豪雨造成東湖地區嚴重淹水

民國95年5月 
時任市長馬英九於市議會總質詢時,坦承內湖線延至二○○九年三月通車

民國95年8月 
台北市議員李慶元踢爆內湖線棄土弊案。廠商盜賣棄土,並以造假證明向市府請款,預算遭盜領逾上億元

民國95年12月 
市長郝龍斌於就任首日視察工地時,宣布內湖線延至二○○九年六月通車

通車期:機電系統轉換問題一一浮現

民國97年1月 
內湖線完成全線軌道鋪軌

民國97年8月 
機電系統安裝完成,內湖線進行首次全線列車運轉測試

民國97年12月 
內湖線與木柵線進行系統整合測試為期一個多月

民國98年5月 
台北市政府辦理初勘

民國98年6月 
交通部進行履勘作業

民國98年6月28日 
進行為期四天的通車試乘活動,試乘期間數度因錯誤訊號導致短暫停駛

民國98年7月4日 
木柵線轉換新系統,切斷使用十三年的西門子VAL256系統,內湖線正式連接木柵線通車營運。營運次日,因系統再次出現異常訊號,停駛七分鐘

民國98年7月10日 
因系統轉換錯誤,造成大當機,全線當日於下午三點半後停駛

資料來源:各媒體
整理:林瑩秋、陳泳翰

*系統混搭的捷運白老鼠

全長:14.8公里,共12站(加計木柵線則為25.7公里,24站)。

總經費:594億元

通車日:2009年7月4日。從規畫興建至通車耗時22年,歷經六位台北市長。

列車系統:加拿大龐巴迪中運量膠輪路軌系統。

興建最久:原定85年通車營運,因種種因素延宕13年,為台北捷運各路線中延宕最久的路線。

工程最難:深入機場跑道下方,橫跨國道一號上方,施工難度居台北捷運各路線之冠。

結構最奇特:與木柵線整合後,為全世界第一條由兩個不同機電系統整合的捷運系統,也是全世界最長的中運量捷運系統。

網絡最密集:通車後,台北市所有行政區全數納入捷運路網。也將台北市人口最多的大安區,與近3年人口增長率最高的內湖區銜接起來。

2009年7月23日 星期四

謝謝網友教我的事(蘇貞昌)

謝謝網友教我的事(蘇貞昌)
2009年07月23日蘋果日報

在7月19日星期日,我和200位網友度過了一個愉快的下午,把我們聚在一起的,是名為「噗浪」(Plurk)的網路媒介。噗浪做為一種新溝通工具,這陣子以來,已不斷被各界從各種面向分析、探討,有褒也有貶。我個人也從我的使用經驗以及和噗友的互動中,獲得許多寶貴的學習。

台灣在極短的時間內,從威權統治走到民主自由。社會雖已開放,但民眾認識、了解政治人物的管道仍然十分有限。傳統的媒體(電視、廣播)固然讓政治人物有機會和大眾溝通,但這種溝通管道是單向的,多是政治人物講,大眾聽,內容也相對窄化,只能以政治、社會議題為主。然而新網路媒介出現,例如部落格、噗浪等,不但讓大眾能即時與政治人物互動,談論內容更是五花八門,雖然生活化卻不是廢話。網路平台一方面補足傳統媒體之不足,讓民眾可以更完整、更全面性的認識一個政治人物,檢驗他的政治思想也觀察他的生活哲學;另一方面,則讓政治人物有機會透過大眾的雙眼和耳朵去看去聽見,去更真實的了解、貼近台灣社會。
網路力量改變社會

若從這個角度來看,就可明白為什麼馬總統「治國週記」會引起輿論譁然、各界撻伐。馬總統為證明自己跟得上使用網路的潮流,緊急錄製「治國週記」,希望在網路上,每周與民眾分享他的治國心得,但旋即被網友XDite踢爆這所謂「每周錄製」的周記其實已預錄到8月,彷彿馬總統可以「預知未來」,實在荒謬,更低估網友及全國民眾的智慧。網路互動貴在即時性和真實性,如果馬總統掌握不住這兩個原則,恐怕也只能在網海裡載浮載沉,而無法真正享受網路衝浪的樂趣。

網路強大的力量是無法抵擋的,網友的自主性也不容忽視。在國外,我們看到許多例證,說明民眾可以在虛擬平台上集結,並更進一步走入實體世界,發揮改變世界的動力。在台灣,我們也已經看到網路力量如何改變社會,比如:朱學恆先生號召網友,並率領他們一起向新竹飆車族發出怒吼,也為受害者家屬加油;張大魯先生也多次藉由部落格募集善款,為聖心教養院及紙風車劇團的319鄉鎮巡演出錢出力。這些都是網路力量從虛擬平台延伸到實體世界的極佳例子。

我是網路使用的新手,謝謝網友們教我的許多事!我希望能繼續在這平台上跟大家即時互動,更希望未來能集結這股眾人的力量,讓台灣更棒更亮!

作者為行政院前院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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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會說話!!

有興趣的人可以去看蘇貞昌的無名部落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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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叫英九有票(羅英維)

2009年07月23日蘋果日報

人在面臨危機時所說出的話通常是最真誠的。郝市長自「柵湖」事件以來面臨上任後最嚴苛的民意考驗,因為這不是遠在山邊的貓空纜車,民眾再也無法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郝市長心之所繫的依舊是馬總統,甚至公開對其造成困擾而「抱歉」,可見在郝市長心中最重要的,永遠都是決定他政治生命的馬英九。

從小巨蛋弊案判刑確定、龍山寺地下街依舊空蕩、忠孝東西路公車專用道閒置、建成圓環不像樣、貓空纜車停擺到現在、內湖線把市民當白老鼠,甚至可預期未來聽障奧運和花博會將爆發更多問題,郝市長最憂慮的始終是總統府的反應而非市民的怨聲載道,原因無他,正是因為「選票誠可貴、英九價更高」。

台北市議會紀錄清楚記載,當時內湖區不分藍綠議員皆反對中運量設計,但馬市長一意孤行,而郝市長更為拼政績,強行營運貓空纜車以及內湖捷運,雖然錯誤的政策比貪污更可怕,但更讓人畏懼的卻是台北市民的無動於衷。

顧政治生命不顧選民

不論生活裡充滿了多少高價荒廢的硬體建設,台北市民卻依舊將選票投給馬總統所代表的政黨以及候選人,這也使得儘管有心監督的執政黨民意代表在議事殿堂卻也只能緘默無語,甚至連之前剛補選的大安區立委蔣乃辛也只能落得一言堂的規範,此種扭曲的民主制度的始作俑者卻還得了便宜還賣乖,不管是拙劣的撤換臺灣民主紀念館牌匾,抑或是內捷中運量設計還敢大言不慚表示「經過縝密的民主程序一切依法依規定辦理」。

台灣此刻從基層縣市議員、區域立委乃至政府首長,一切皆以即將集所有權力於一身的馬英九為依歸,凡事只擔心弄污了馬總統潔白的臉龐進而導致自己政治生命的終結,而不是在意違背選民的期待,這種已違背憲法根本精神的民主制度,一切卻都來自「誰叫英九就是有票」的詭異現象。

解鈴永遠還是需要繫鈴人,當市民困在悶熱車廂、走在捷運軌道或者是抱怨著市議員監督不力的同時,應要先思考到底自己這一票投給了誰。

作者曾任台北市議員助理

中國人物誌 :劉亞洲-美國論

會寫這篇是看到背脊發涼文
劉亞洲將軍的文章在幾年前就已拜讀
只是那時沒有網誌可以放置他的讀後感想

基本上,敢寫那樣文章的人
背後的靠山跟人脈關係是有的否則很容易中箭下馬(前中國國家主席李先念的女婿)

因為他提出的建議中很重要的一點是-民主化
而且根據網路上的描述(杜光:也談劉亞洲
他認為中國民主化的希望在軍隊
他也認為中國的菁英大都在軍隊裡。(不過,有個反例叫毛遠新。)
這樣的文章不只是給軍方高層看而已
更是給所有中國人看這才是劉將軍的目的

但這其中的詭異在於,
軍人可以改變國家根本制度嗎?
若可以,他們要怎樣辦到如此重任?
事實上,整體國家制度的重大轉變並不是幾篇文章就能辦到的。
(不過,在現代中國的高階軍人是有能力改變國家根本制度的。
黨的核心領導群有很大一部分是高階將領出身。黨政軍三位一體!)

有興趣的網友可以點閱劉亞洲的相關文章
【劉亞洲文章專欄】(紅色標示為重點選讀)

# 2008-08-25 05:03:56 劉亞洲 : 「二把手」劉少奇
# 2005-08-10 01:00:00 劉亞洲 : 百歲空軍
# 2005-08-02 02:00:00 劉亞洲 : 美國真正的可怕之處在哪兒?
# 2005-08-02 01:00:00 劉亞洲 : 美國論
# 2005-07-28 01:00:00 劉亞洲 : 中國未來二十年的大戰略
# 2005-07-08 01:00:00 劉亞洲 : 甲申再祭
# 2005-05-28 04:00:00 劉亞洲 : 中國空軍必須具備攻防兼備
# 2005-05-28 03:00:00 劉亞洲 : 我願意做自由思想的殉道者
# 2005-05-28 01:00:00 劉亞洲 : 信念與道德
# 2004-07-09 01:00:00 劉亞洲 : 大國策
# 2004-04-20 01:00:00 劉亞洲 : 金門戰役檢討



劉亞洲小傳

來源:互聯網 責編:大嘴 作者: 時間:2006-01-28

  劉亞洲,中將軍銜,籍貫,安徽宿縣。一九五二年十月十九日生於浙江省寧波市。父親劉建德,時任解放軍二十一軍一八七團政治委員,母親陳於湘,於二十一軍解放溫州時參軍,在一八七團任職。劉出生不久,二十一軍即赴朝鮮前線。

  朝鮮戰爭停戰之後,二十一軍家屬們紛紛入朝。隨母親入朝,住魚隱裡附近。一九五八年隨最後一批志願軍返國,在山西省太原市育英小學學習。(育英小學為軍隊幹部子弟學校,於一九四八年在河北平山縣成立,第一任校長為羅瑞卿夫人郝冶平。)一九六六年九月,升入育英學校初中部,旋即爆發文化大革命。

  一九六七年二十一軍由山西移防陝西,父親時任六十三師副政委,進駐寶雞。當時學校停課混亂,劉亞洲卻利用這段時間攻讀了大量古今中外名著。一九六八年三月,被父親送到步兵一八七團「英雄八連」鍛鍊。(「英雄八連」是由國防部命名的連隊,曾在淮海戰役中狙擊邱清泉兵團,戰剩六人。)

  四月,「英雄八連」赴陝西延安制止武鬥。烽火連天,道路中斷,由二十一軍報請蘭州軍區批准,正式參軍。從戰士當起,爾班副,班長,排長。一九七〇年十一月,加入中國共產黨。一九七二年被部隊送到武漢大學外語系英文專業學習。一九七四年產生文藝創作的衝動,於課餘時寫了不少「手抄本」在同學中傳播。開始創作第一部長篇小說《陳勝》。

  一九七五年大學畢業,被分配到民航北京管理局(首都機場)宣傳處工作。當時民航隸屬空軍。一九七九年民航與空軍脫離,調入空軍,在聯絡部一處任幹事,從事對外空軍調研工作。一九八三年報告文學《惡魔導演的戰爭》以新穎的題材、犀利的筆觸,尖銳的思想,震動文壇。九月,空軍報社羅軍、王哲偉流氓團夥案件發生,因借過兩盤錄相帶給羅軍,受黨內嚴重警告處分。一九八四年行政級別由正營降為副營。在受處分降職的次日,開始創作長篇小說《兩代風流》。八月,老山戰爭爆發,隨總政組織的作家代表團赴雲南前線。中途車翻負傷,仍堅持前住,受到前指表彰。

  年底,在意義十分重要的全國第四屆作家代表大會上當選為中國作協理事。一九八五年以前線為題材的小說《一個女人和一個半男人的故事》出版,引起極大爭議。許多報刊參與討論。米家山根據故事拍攝了電影,遭電影局否決。三月,應美國國務院新聞出版署邀請,與中國作協副主席馮牧一道訪問美國,歷時一月。一九八六年由聯絡部調入空軍政治部文化部文藝創作室,專事文學創作。在周鶴官副部長關懷下,由副營直接提到副團。

  五月,赴美國斯坦福大學做訪問學者並講學。一九八七年在美國曆時一年,在特定的場合下維護了國家尊嚴,受到中國駐美大使館的表揚,回國後立三等功,晉陞為正團。年底,率中國筆會代表團赴瑞士參加第五十一屆國際筆會大會。一九八八年八月,調中央軍委辦公廳政治部任幹事,晉為副師職,授上校軍銜。九月,率中國筆會代表團出席了在南朝鮮漢城舉行的第五十二屆國際筆會大會。受總政聯絡部岳楓部長委託,開展對南朝鮮的秘密工作。

  一九八九年五月,與中國作協書記處書記金堅范一道出席了在荷蘭馬斯特里赫特舉行的國際筆會第五十三屆代表大會。正值北京學潮,西方同攻中國代表團。作為團長,做了義正辭嚴的駁斥,中途退出筆會。中國與國際筆會的交流至一九九七年才正式恢復。一九九〇年八月,調總參裝甲兵裝備技術研究所任政治委員、黨委書記。因對南朝鮮秘密工作成績突出,立二等功一次。

  一九九一年重要作品《廣場》出版,被翻譯成多種外文,在許多國家出版。一九九一年秘密訪問台灣。回大陸後,此行在台灣曝光,引起台灣朝野極大震動。一九九三年一月,調北京軍區空軍政治部任副主任,軍銜晉陞為大校。一九九六年六月,軍銜晉陞為少將,一九九七年任北京軍區空軍政治部主任。後任成都軍區空軍政委,二〇〇四年三月提拔為空軍副政委。

  現年五十三歲的劉亞洲將軍,一直被外界視為具有革新精神的解放軍高級將領。其作品以先進的思想理念,分析預測了國際間的爭端與突變,並被後來的實事佐證。劉亞洲在八十年初就以一批描寫新軍事變革的戰爭作品著稱。他的《惡魔導演的戰爭》、《那就是馬爾維納斯》、《攻擊攻擊再攻擊》等充滿陽剛之氣的作品,為剛剛走上改革之路的中國軍隊開啟了一扇通向世界的窗口。各大軍事院校紛紛將這幾部作品視為教材。因其思維敏銳,觀察視角獨特,他的作品一度引發爭議。經過二十多年的改革開放,國人的思維有了質的轉變,人們關注的領域也越來越多,對描寫外軍動態和未來戰爭模式的作品給予了理解和支持。一些呼籲新思想、新作品的文章也顯露出來,人們開始接受了這位帶有國際視角和前衛思想的中國將軍。

  回首二十世紀的一九八四年,正值中國改革開放的第五個年頭,思想領域似乎一夜換了季節。改革浪潮席捲全國,九州一掃十年陰霾。中華文明要復甦。中國又一次成為世界關注的對象,人們開始修補曾被自己民族撕裂的文化。在文學界,一批作家開始檢討曾經流逝的青春,傷痕文學堂而皇之成了主流作品,文化反思成了當年流行的時尚。一時間,禁錮已久的思想,失去了政治載體,人性中的憂怨彙集到了文藝領域,傷痕文學彷彿與愛不愛國牽扯在一起,文學的功能又一次不情願地披上了外衣。

  在批評和喧鬧聲中,劉亞洲未被染指,而是開始了另一種探尋。這一年距他的長篇歷史小說《陳勝》發表已過去八年。八年前,劉亞洲二十四歲,是武漢大學外語系的學生。小說《陳勝》的出版年代,時逢中國思想蹣跚階段,當時流行一種不成文的社會認同感,只要你意識到什麼是「主流」,社會就會很快地接納你。權威文化造就了一批作家。劉亞洲不在此列。三十二歲的他沒有逗留在這樣的氛圍中,而是選擇了另外一條路,遠渡重洋,放眼世界。短短幾年時間,一批帶有國際觀察視角的《攻擊攻擊再攻擊》、《惡魔導演的戰爭》等作品在中國引發了強烈的反響。

  古有諸子百家的思想氛圍,昔日我們卻有意無意地認同了一家之言。這是文化倒退。慶幸的是這種現象在中國沒有延續很長時間。「爭議作品」的出現,使人們看到了大國的希望。這期間,劉亞洲的前衛思想給一部分人帶來了深思。中國在摸索中又走過了三年。這一年是中國農曆的兔年,此時的南方改革如荼。始於戰略考慮,中越老山鏖戰轉入冷戰階段。劉亞洲以作家身份深入前線。當國內民眾情系前線將士的時候,劉亞洲卻用政治家的視角反思了此役。通過調研,他果斷向決策層進諫,一篇《老山作戰應當立即停止》的內參引起了中共高層關注。六個月後,老山作戰停止。十二年後,已是少將軍銜的劉亞洲寄情昔日戰友,相繼寫出了《二馬》、《王仁先》等紀實作品,又一次回應了老山之役。讀者嘩然。

  一九八八年,劉亞洲利用國際筆會第五十二次代表大會在漢城召開之機,與韓國外交官員進行了接觸,並將與韓建交的意義寫給決策層,引起共鳴。劉亞洲的外交新思維,得到了中共高層認同。兩年後,劉與葉選寧(葉劍英之子,時任總政聯絡部部長)陪同一位國務院副總理會見了南韓特使,為中韓建交奠定了基礎。同年十二月,劉亞洲寫給軍委高層的《中國軍隊必須進行改革》一文受到廣泛關注,新華社《內部參考》分兩期刊載此文。其中一些觀點被半年後的政治風波所證實。這時的他早已超越了作家身份,劉亞洲沉穩的行事作風和睿智的思維方式被中共高層圈定,為日後步入高級軍官行列奠定了基礎。二十世紀八十年代對劉亞洲來說是跌宕起伏的人生階段。

  他經歷了從失敗到成功的痛苦過程,終於以其特有的雄健奔放的文筆,深邃犀利的思維和縱觀世界風雲的胸懷,在大陸文學領域裡獨樹一幟。一九九二年四月,劉亞洲以其雙重身份訪問台灣。開創了中共黨員訪台的先河,在某種意義上打破了當時兩岸的堅冰。事後,港台媒體喧囂報導中共國家主席李先念的女婿劉亞洲秘密訪台經過。國民黨大佬郝柏村傳過來兩句話:一、只要開放大陸黨政軍人員赴台,第一個就邀請劉亞洲。二、劉來台後,我一定見。如他不來,通過他安排的人,我也一定見。可見劉亞洲訪台意義重大。

  十年間,劉亞洲以其前衛的思想和務實的工作作風,從一位知名的作家轉變成了中國軍隊的高級軍官。其間的辛酸與坎坷難以言表,誤解與攻擊隨時跟來。有人曾引用「無限風光在險峰」的詩句來評價歷史人物。中國百年近代史人才輩出,國之大幸。我認為,在社會變革階段,志士仁人能愛國也能賣國,愛國方法只一種;賣國方式千百種。志士、君子能改變歷史;流氓、阿飛也能影響歷史。我心餘悸。如果說中國的崛起是必然,那麼,軍隊的改革是必須。劉亞洲近十年提出的一些戰略從另一種層面上講是不給那些變容沒變節的人提供產房。中國軍隊將軍不少,但「生活將軍」居多。真正能夜以繼日研究戰法,一心為國的人如數家珍。


2009年7月22日 星期三

轉載:河流因失去波濤而顯出澄靜的智慧

河流因失去波濤而顯出澄靜的智慧
寫誌樓
June 15, 2006

今天,收到臺灣高等法院94年度重上國字第10號判決書正本。臺灣高等法院判決命被告臺北市立聯合醫院須就2003年4月間,和平醫院SARS院內感染控制的失控,造成林重威醫師感染SARS死亡之結果,對林重威醫師父母負國家賠償法第二條規定之國家賠償責任。

歷經近兩年的訴訟案,迄目前為止,是有一個對於林重威醫師父母來說,是比較公平的判決結果。但對於林重威醫師以青春燦爛的28歲年紀辭世,而原因竟是行政體系的官僚,卻是林醫師父親-林亨華校長,所不能接受的。

這個案子,一審判決以原告無法舉證前和平醫院院長、感控科主任執行防疫法定職務時有任何故意、過失為由,判決原告敗訴。當時,有點心灰意冷。林醫師燦爛的生命已然飄逝,各種官方調查報告都直指前和平醫院院長、感控科主任確有執行職務上之嚴重疏忽,還要原告舉證什麼?到了第二審,情況似乎沒變,舉證責任壓得原告方喘不過氣。為了舉證,跟所內郭律師花了一整天時間到高院刑庭把前和平醫院院長、感控科主任關於SARS防疫是否有廢弛職務造成災害的刑事卷宗共23宗(一審判決無罪),全部影印回來。郭律師用了大部分時間,把刑事案中和平醫院醫護人員的證言,整理成書狀。說實在的,在第二審程序中,郭律師和我,還是有點洩氣。2003年4月和平醫院的封院跟SARS疫情的失控,只要看過各官方調查報告的,會肯定不是天災,而是人禍。而正義遲到尚無妨,但如果不到呢?

二審程序中的某一天,收到林亨華校長的一封意見陳述狀。標題是:「河流因失去波濤而顯出澄靜的智慧」。我和郭律師看了後,感動莫名,但面對不能預測的司法,也只能努力以赴。林亨華校長意見,很長。我還是全部轉貼到Blog上。一個父親對於政治人物之冷漠、失信,林校長說得明白露骨;一個父親對於兒子的不捨,令人動容。對於犯錯的人,他可以原諒,可是不能忘懷,不能忘懷,不是因為恨,而是為了不能重蹈相同的錯誤。

這個案子,臺北市立聯合醫院還可以上訴至最高法院。結果如何?在這個沒法預測判決結果的司法體系,作為一個執業律師,只能默默等待而已,並期盼:正義遲到尚無妨,卻不能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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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亨華校長意見陳述狀全文

2003年4月是一個令人恐慌的季節,SARS為台灣帶來了一個史無前例的震撼,埋藏在人性深處的集體恐懼與自私,禁不住SARS的輕輕撥弄,人類的理性與尊嚴便被無知與殘暴吞噬了!

對大多數的群眾而言,恐懼僅是一時的衝擊,然而恐懼之後的代價,我們卻遺留給少數人來承擔。一如其他時空的歷史事件,對當初事件的受害者而言,這場前所未有的惡夢,卻是永遠無法忘懷。他們許多人至今仍活在巨大的傷痛中,有的因此失去摯愛的親人,因而罹患精神疾病,有的身心遭受重大傷害,不願再提此事,還有些遭到污名化感到名譽受損,身心倍受煎熬……

在某電視節目的專訪中,我曾經這麼說:SARS是一種新型的傳染疾病,無論是致病機轉、傳染途徑、防治方法,我們所知都極為有限,面對人類的恐懼與無知而犯下的連串的錯誤是可以原諒的,但事件的影響絕對不能忘記。

由於台北市和平醫院未做好院內感染控制,導致原本受控制的SARS疫情,一夕失控,整個防疫體系瞬間崩解,SARS病毒就此禍延全台,造成台灣人民生命與財產的重大損失。單是和平醫院就是全世界SARS事件最高死亡率單一地點,總計一個月內造成150人感染,35人死亡,任何法治國家在公共安全領域,只要造成人員傷亡,公權力馬上介入調查,SARS事件經過兩年了,我們看不到政府機關記取教訓,承認錯誤,我們看不到司法機關對行政人員科以過失的罪責。(這就是葉金川誇耀自己是抗煞英雄的事蹟,何等的諷刺。)

台北市政府不但未做好事前防疫工作,在疫情失控之際,又以錯誤的封院隔離政策召回全體和平員工,將全體員工集中於充滿病毒的和平醫院,又未成立接管小組,妄圖讓和平員工自己組成自生自滅的系統,因而造成員工的集體反彈,這種明顯的不當決策,造成了騰笑國際的大新聞。

試想強制隔離若無適當之隔離設施與足夠裝備,且無適當之隔離配套措施下,貿然召回,只讓醫護人員暴露於院內交叉感染之高危險環境中。倘若為照顧病患之醫藥人力需求而召回,則於召回人員有無感染尚且不明,自身仍需隔離之際,豈能再負起照護病患之責任,就是這種准進不准出的荒謬隔離決策造成小兒醫療的嚴重延誤。

2003 年4月26日我帶學校田徑隊到台南參加中上聯運,因為學生晉入前八名,獲保送大專院校資格,晚上我們舉行慶功宴。八點多,小兒未婚女友林仁心醫師打電話給我:「爸爸!重威因沒人照顧已經喘到躺下,不能行動了!醫院又不准遷出,你快想辦法救他!」電話中聲聲的無助哀求,頓時我如遭雷擊,內心的驚駭莫可名狀。 26日前我一直被蒙在鼓裡,不曉得小兒染疫。原來他們已知道這是傳染病,怕我們擔心而前往探視,因此直到小兒失去行動能力前,除了每天報平安,一直都不肯講。

小兒3月27日退伍,因女友任職和平皮膚科,故應和平醫院三個月的短期聘任,於4月1日報到,4月8 日訂婚。預訂7月1 日至國泰小兒科任職,8月15日結婚。

小兒4 月21日身體不適,4月22日住進和平醫院病房,原訂4月24日早上移送榮民總醫院,但24日早上台北市政府宣布和平醫院封院,人、車准進不准出,小兒因而被留置和平醫院。此後,醫院的恐懼、自私、慌亂、殘暴與醫療倫理的喪失,不難想像。小兒自行量體溫、量脈搏、換點滴、自己推著點滴架上厠所,這些都是事後醫院內同仁滿懷傷痛偷偷地告訴我的淒慘片斷,聞之泫然。

4 月27日台北市政府終於發現決策的失當,想把病患分送各個教學醫院。但是經過幾天的醞釀,SARS事件已造成社會全面的恐慌,各醫院都以負壓病房設備不足而拒絕收留救治病患,個人經過兩天不眠不休的懇託、求告,全力奔走,終於在4月29日清晨將小兒移送國泰醫院。

我無法肯定這五天黃金診療期的延誤與小兒後來的不治之間,是否有必然的因果關係,但是將一個重症病患置放在已經失去理性,群體焦慮,不遑自顧,有如人間煉獄的醫院,致其身、心、靈受到嚴重的創傷,顯然是一種極不人道的行為。

再怎麼說,小兒也是為了診治台北市民而被染疫疾:從4 月29日到5月15日,沒有任何市府代表探視小兒病情,他們把我們當瘟疫,他們急於劃清界線,這種遭受冷落、漠視的窘態,叫人情何以堪!

再怎麼說,小兒也是為了診治台北市民而被染疫疾:5 月7 日小兒第一次病危,媒體大幅報導,市長馬英九先生來電關懷,說看看有什麼是他可以幫忙的。我說:「現在談什麼都沒意義了,我唯一的請求是為我兒子組一個會診的醫療團隊,三人兩人都無所謂。」馬市長一口答應,但直到小兒辭世,我們仍等不到會診的團隊,政治人物的輕諾寡信,讓我們見識到了政府墮落的原因。(哀,人無信則不立,更別說身為領導主政的人。但世界就是如此荒繆,如此可笑。這樣的政治人物沒有因為SARS受到人民唾棄,反而以700多萬票當選總統。仕途一路亨通,官越做越大,但心卻越來越小。)

再怎麼說,小兒總是為了診治台北市民而犧牲:5月15日小兒不治,面對逐漸冰冷的遺體,我來不及落淚,面對霎時昏倒在旁的林仁心醫師,我也來不及處理,我急著找人,急著找人幫忙。這時我只看到一個不認識的教會義工,我情急下對著他大吼:「快去飯店陪我內人,否則她看到電視報導一定會跳樓!」我最需要協助的時候,等到的第一個台北市代表是葬儀社的工人,他們只想快一點把我兒子送去火化。官啊!到底是怎樣的行政作為,使得人性中殘餘的愛、同情與臨終關懷都蕩然無存。(官阿~有興趣的人可以去看周星馳演出的九品綠豆芝麻官。你會知道中國儒教文化下的官,是何等的荒唐跟迂腐。)

台北市政府員工打電話問我:「林重威醫師是否願意入祠忠烈祠?」我明確的告訴他:「林重威不是英雄,他不是自願的,他是被害死的,因為沒有人告訴他,病房內有SARS病患。我總覺得行政官僚用濫情式的榮譽來掩飾自己決策的過失是一種極為可恥的行為。

SARS已經過去了嗎?「河流因失去波濤而顯出澄靜的智慧。」兩年後,當我們回顧,我們到底看到什麼?學到什麼?(這點很重要,檢討過去犯下的錯誤,避免再犯,是必要的。)

一、和平醫院的封院決策與處理,防疫視同作戰,戰略戰術錯誤導致人員傷亡,造成的不幸傷害,領導階層的市政府是否應負起行政責任?

二、從和平醫院防治SARS的經驗中可以看出,沒有關照人權的執法,往往只會變成一種合法的暴力,台北市政府是否應該對身心遭受嚴重威脅與傷害的人表示歉意與賠償?

三、SARS事件的官箴端肅中,吳康文院長、林榮第主任遭到監察院彈劾,馬英九市長、邱淑媞局長不必負任何責任,這樣的階級主義,是否顯示弱勢族群在官僚體系下的卑微,只能無奈的接受嗎?(跟余文一樣,不得不背的黑鍋。)

四、用人性與理性的態度來探討SARS事件的過程,人民與政府能以謙卑與感恩的心,來學習面對危機處理的能力嗎?

面對吳康文院長與林榮第主任,我們選擇寬恕,對和平醫院與國泰醫院的許多醫護人員,我們還是要表達無盡的感恩。

吳康文院長寫信向我懺悔,他說他每天都在唸佛以祈求內心的平靜。我拿信思索再三,最後終於焚燬,我很怕那一天我醜惡的人性會把它拿來當作呈堂的證供,我回信給他,只寫了「放下,向前」,我還不知道他是否已放下了!

林榮第主任很高興我太太願意見他,在教堂裡,當我內人對他說:「我們對你早已沒有任何的怨恨。」我們能感受到在他失控的號啕痛哭中,含有多少的感傷與無奈!

其實他們無心犯錯,只是自私心與僥倖心害慘了他們。醫界人士摸著良心都知道,很多醫院都藏著SARS病人隱瞞不報,全台衛生單位有個共同認知,要在北、中、南、東各找一間SARS專門醫院,若是那家醫院先被抓到院內感染,那就注定要倒楣。所以大家都心知肚明怕被指定為SARS專門醫院,只好知情不報。他們沒有料到一時的苟且心態,捅出這麼大的紕漏。(這邊要提到我網誌上面提到的人性的不完美,要用法律制度來防止它走向墮落。制度的不透明,會是腐敗貪污犯罪,最佳的溫床。關於SARAS事件也是這樣,人是受到誘因所驅使的,害怕受到懲罰。但,藉由良好的法律制度可以大大地降低人性犯惡鑄錯的可能。即使我們並不是那麼第完美,但我們都有良善的一面。而好的法律制度可以引導我們做善。

當SARS疫情從單一個案開始擴散到全面流行的慘境,台北市政府防疫戰略上出現了明顯的錯誤政策,他們錯置了防疫人力,同時也錯失了防疫的黃金時機。醫護人員、病人和探病的人,就是因為醫療設施不當,部份醫院的主管醫療倫理的喪失,衛生機關的主管行政決策與督導失職的情況下,讓SARS病毒無聲無息地進攻診療間、急診室與病房,並讓這群無辜且不明就裡的人一個接一個地病倒,不明不白且淒涼地逝世。

這是我這輩子第一次上法庭,我們絕對無意興訟,也認為不該濫用社會有限的資源,提出國家賠償請求,用意在經過協商的程序取得能共同接受,並對社會深具教育意義的結果。因此,關於和解與否我謹提出兩項主張:

一、若台北市政府認為應該賠、能夠賠,家屬絕不把那筆錢納入個人口袋,並願意額外提供相當的金額共同成立基金會,用來
(一)獎勵傳染病學術的研究。
(二)健全住院醫師實習制度的各項贊助。
(三)獎助偏遠離島地區基層醫護人才的培育。

二、若台北市政府經費有困難,我們只要求象徵性地賠償一元,但須由馬英九先生代表台北市政府向全體受傷害的人員及家屬道歉,以撫慰所有受傷害的心靈,並還給社會公平與正義。

詎料台北市政府拒絕賠償也拒絕道歉,以致於今日必需對簿公堂。(道歉有這麼難嗎?)

我知道我今天對庭上的陳述都屬於道德與倫理的層面,若有涉及法律部份,我也沒有舉證的能力。若庭上不能採納對我有利的證詞,絕對毫無怨言。儘管老年喪子,人生希望幾全破滅,而且內人又因此罹患精神疾病。不過我仍然對我們的社會充滿期待,未來的歲月,我仍將秉持一貫純粹堅持的態度,繼續探尋SARS事件的始末,揭發公部門可能存在但尚不為人知的錯誤決策,祈求能還給這事件受到傷害的人真正的公平與道義。「河流因失去波濤而顯出澄靜的智慧」,等待到那一天能河清海晏!我一直深深地期待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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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九不喜歡承認他有錯,縱使他知道他有錯,他也不輕易道歉。
有下屬可以推出去頂罪,犧牲他保全阿九,他會毫不猶豫,不心軟。

只要不承認錯,他就沒有這錯。阿九的邏輯是這樣的。
而有這樣想法的人,因為選民的其他種種考量跟政黨媒體護航讓他一路高歌!走進了總統府。

你們去看阿九上台後一年的大小事件的處理態度跟做事擔當。
你難道不會覺得,這樣的總統我也能做嗎?

但是,我們做不到的是阿九擁有的政治資本。
那些獨特的政治資本是他獲勝成功的關鍵。
並不是他擁有超乎常人的優異能力。

當官不是那麼難,但難就難在從平民踏進官場的那道門檻。

嘆。

貪汙的總統能害死人嗎?就我的認知,是不太會發生的。
無能的總統會害死人嗎?歷史上,這樣的例子多如繁星。

那麼你說貪汙可怕還是無能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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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出沒注意>進化的軌跡(熊秉元)

<熊出沒注意>進化的軌跡(熊秉元)
2009年07月22日蘋果日報

點閱(1084)

進化,是生物學名詞,常用來描述生物漫長的演化過程;對一個社會而言,一旦把眼光拉長,也可由進化觀點來臧否置喙。

馬英九兼任國民黨主席不再只是箭在弦上,而是早成定論。後見之明式的論對,似有些不識時務、有點狗吠火車的趣味;其實不然。台灣民主發展過程的點點滴滴,都是社會的共同經歷;長遠來看,都有或多或少的重要性。

兼任黨主席的好處,一言以蔽就是事權統一,便於打選戰,包括各級民代╱機關首長、及馬英九2012年面臨連任考驗。反對二合一的理由,多半偏重馬英九的誠信──當初競選主要政見之一,就是絕不兼任黨主席。現在食言而肥,有點尷尬;但形勢比人強,嘸你要安怎(台語:要不然你想怎樣)?

有兩點重要考量一直未見諸媒體評論,其涉及法律,也涉及根本制度設計。首先,無論藍綠橘或其他色澤,任何中華民國公民都可到法院檢舉馬英九違法。公民按時納稅,依法選出的領導人是全職公僕;總統這職位當然要全心投入。

老百姓納稅僱了個24小時的經理人;既然拿全職薪水,怎能兼職再作別的事,甚至有額外收入?且國民黨事務龐雜,主席要耗費多少心思才能勉強應付。公民既然付了全薪,當然可要求全職──現在文明社會的領導人,豈有上下班區分?

黨政合一原地踏步

其次,民主社會無論總統或內閣制,最高職位者一定要超越黨派,代表全民利益。領導人兼政黨主席,觀念上自相矛盾,操作上捉襟見肘,法律上直接牴觸。具體而言,民進黨、親民黨的選民可率直問:當全民利益和國民黨利益衝突時,親愛的馬先生,您如何自處?國民黨的忠貞黨員也可以問:當民眾利益和我黨黨員利益衝突時,閣下會棄我等不顧嗎?

細節上,《公司法》明確規定:公司負責人,不得擔任同業的負責人或董事,除非彼此董事會同意;原因很簡單,避免利益衝突(conflict of interests)。對公司尚且如此,對利益更為可觀的政黨和國家,難道不該更嚴謹嗎?雖英國內閣制,首相即黨魁;但首相之上的英皇代表全民利益,而非執政黨。可見現代民主社會最高位的人,代表的是全民利益,不是某個黨派狹隘的利益。

風俗之厚薄,也許繫乎一二人之所向;社會的進展,卻往往是各種力量傾軋競爭的結果。且常顛躓起伏、進進退退,而非一帆風順、有進無退。台灣即使經歷政黨輪替,但無論國民、民進兩黨,一旦執政總黨政合一。但是,以現階段社會成熟開放程度而言,對於政黨分離,也許民眾早已準備好了;但馬英九和國民黨,為了本身和政黨利益,還跨不出黨政分離這一步。

在華人社會民主發展的歷史裡,立下黨政分離里程碑的,顯然不會是馬英九。進化的軌跡,恐怕還要原地踏步一段時日!

作者為台灣大學經濟系及研究所教授 、鹿港顧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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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得的好文章,熊教授,你這才是熊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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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阿九要競選黨主席,我覺得阿九真的XXOO!
國防外交跟總統府你都搞成這樣亂七八糟了。

你還想身兼國民黨這龐大巨獸的龍頭?
你要是想暗中搞垮瓦解國民黨,那我就得佩服你了!
我相信你是有這能力的!(從台北市長任內到現在做總統的能力推測)

不過,好笑的是只有一個人競選的選戰,(只有一個人選耶!!)
有必要搞到全台走透透做秀造勢嗎?
你的本業不是治理國家振興經濟嗎?
你怎還有時間去做那些有的沒的?
你能保證從事總統職務時間不會分心操勞黨務選舉嗎?
你不覺得處理國家事務遠比處理黨務來得重要嗎?

難道總統太好做了?何不再來個黨主席?
(編按:不是總統太好做,而是沒用心在上面,只想大權一把抓,留名歷史。)

從熊教授的文章可以看到一個結論:
阿九,你的自私,阻礙了社會的進化!
阿九,你是歷史的罪人阿!






轉載:十個給馬總統治國週記的不專業建議

十個給馬總統治國週記的不專業建議

再次證明(台灣)公務體系中的公務員的思維果然跟不上時代。
不僅領導人沒有事先做好功課幕僚人員也是混吃等退休的廢材

歐巴馬這樣成功的教材給你們參考,你們花人民的納稅錢還能搞成笑話變新聞!
幹,真他馬的有夠白癡!資訊安全的管理沒做好這點我就很有意見。

也不想想你們是什麼機關,如此草率輕率何來治理國家保護人民的能力?
對照今天各大報紙的頭條<路人婦女直闖總統府5樓>
會搞出這樣的事情,這次說明整個政府體系不是螺絲鬆了,而是螺絲不見了!!

還刻意隱瞞出包的消息,等到紙包不住火要被壹週刊爆料
才被飛鼠先生出來告知大眾,鄉親們,總統府沒事偷跑進去是沒事的!!

如此重大的維安事件,竟然被政府刻意隱瞞!
那他們還有什麼東西是沒讓我們知道的?
這樣的政府能帶給人民希望嗎?這是一個會讓人為它奮鬥努力的國家嗎?


引用那篇文章中的尾段:

或許這一切,都應該要用一句我朋友的話來做總結:

「臺灣?
臺灣又不是一個國家?
哪來什麼國家問題?
什麼問題都沒問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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移民到美國,我暗自發誓.......
尤其在最近看完變形金剛II後的想法就更強烈了
加上最近一年阿九治國的能力實在讓我絕望放棄了

一方誘因強大 一方烏雲密佈

我問你,你想移民到美國嗎?
YES!WE,CAN!

2009年7月21日 星期二

《男兒行》 作者:仇聖

《男兒行》
作者:仇聖   (1995-1996年寫於山東大學)

男兒當殺人,殺人不留情。千秋不朽業,盡在殺人中。
昔有豪男兒,義氣重然諾。睚眥即殺人,身比鴻毛輕。
又有雄與霸,殺人亂如麻,馳騁走天下,只將刀槍誇。

今欲覓此類,徒然撈月影。
君不見,豎儒蜂起壯士死, 神州從此誇仁義。
一朝虜夷亂中原,士子豕奔懦民泣。

我欲學古風,重振雄豪氣。名聲同糞土,不屑仁者譏。
身佩削鐵劍,一怒即殺人。割股相下酒,談笑鬼神驚。
千里殺仇人,願費十週星。專諸田光儔,與結冥冥情。

朝出西門去,暮提人頭回。神倦唯思睡,戰號驀然吹。
西門別母去,母悲兒不悲。身許汗青事,男兒長不歸。
殺斗天地間,慘烈驚陰庭。三步殺一人,心停手不停。
血流萬里浪,屍枕千尋山。壯士征戰罷,倦枕敵屍眠。
夢中猶殺人,笑靨映素輝。女兒莫相問,男兒凶何甚?

古來仁德專害人,道義從來無一真。
君不見,獅虎獵物獲威名,可憐麋鹿有誰伶?
世間從來強食弱,縱使有理也枉然。

君休問,男兒自有男兒行。
男兒行,當暴戾。事與仁,兩不立。
男兒事在殺鬥場,膽似熊羆目如狼。
生若為男即殺人,不教男軀裹女心。
男兒從來不恤身,縱死敵手笑相承。
仇場戰場一百處,處處願與野草青。

男兒莫顫慄,有歌與君聽:

殺一是為罪, 屠萬是為雄。屠得九百萬,即為雄中雄。
雄中雄,道不同:看破千年仁義名,但使今生逞雄風。

美名不愛愛惡名,殺人百萬心不懲。
寧教萬人切齒恨,不教無有罵我人。
放眼世界五千年,何處英雄不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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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是殘忍的動物,但也富有慈悲憐憫愛
我們,人這種動物,是善與惡的集合體

但因成長過程中經歷的事情和經驗反思
我們有些人走向了極端走向了他的執著

後來,我在想這作者是在怎樣的心境下寫下這首詩詞的?

為何他有這樣的想法?他受到了什麼的啟發?而且他還只是名大學生.... ...

一個持續向上發展的文明社會,還會有這樣想法的人嗎?

這樣一將功成萬骨枯的殘忍,是文化歷史的悲劇嗎?

轉載:日本的與美國的還有把這兩套混在一起的教育

日本的與美國的還有把這兩套混在一起的教育
2009 年 7 月 15 日

我有個朋友對於教育體系有個頗簡略的畫分-他將所謂的教育區分成兩個部分,其一是學子的知識或學力的養成,另外一個部分則是培養學生的社交能力、團隊精神,或是所謂的社會化;換言之,德智體群美五育,他特別挑出了智育與群育。

而用最簡單的方式,區分日本與美國的教育的差別,就是-日本將學力養成集中放在中學階段,而社交能力養成放在大學美國則反之,是將社交能力放在中學,而到了大學階段,再強調知識方面的學習。

簡單歸簡單,化約歸化約,我也想不出來用什麼反駁就是了。

日本在中學階段培養學力的方法,就是填鴨式教育,還有因為大學入口窄所帶來的聯考壓力。但,相對來說,如果順利考上了大學之後,如果你讀的是那些以 在民間企業就業為導向的科系,日本人並不太在乎大學成績,甚至來說,也不太在乎你念的是什麼科系,你入學的時候考上的是哪所名校,遠比你在大學中的成績、 與就讀什麼科系重要。

日本的大學生畢業之後,許多進入國內的大企業工作,這些企業本身都有自己的一套內部訓練;這些大企業有些是當年武士諸侯經過明治維新變成的,要用訓 練家臣的方式訓練員工,就算是後來的企業,也繼承了這一種思維。企業內訓甚至重要到,如果你曾經受過一家企業的訓練,另外一家企業這輩子就都不會打算用你 了。

不管你大學裡頭念過些什麼,你的能力都還要經過一次的企業內訓改造,把你在大學念的東西丟掉,而如果你可以考上東京大學,就已經代表你是全國最優秀 的一批人才之一,甚至你東大沒念完可能都沒關係,在經過企業訓練後,便可以成為企業內部的優秀幹部。所以大學階段,重要的反而是參加社團活動、培養人際關 係的能力-如何與同儕相處,如何與異性交往,因為這些能力在中學階段沒養成,但是就職後,在職場上卻非常重要。而因為大學數量少,所以也供養得起讓大學生 成天結黨交遊或談情說愛。

美國人呢,則認為在十幾歲的階段,最好是加強國民體能。最好男生都去打美式足球,女生都去跳啦啦隊,而在體育活動中,也就培養了群育,在球場上大家 buddy buddy,最後在高中畢業舞會上,邀請你心怡的對象,一起度過青春的最高峰。在日本,像《交響情人夢》這樣的男女雙方都認真向學努奮鬥又談情說愛的故 事,背景就會放在大學,而《歌舞青春》呢,故事就會放在高中-雖然說這頂像是顧名思義的廢話,《歌舞青春》的原名本來就是「高中音樂劇」。

而如果日本人寫個一個多采多姿的高中故事,那如果不是某些只有中學生才能從事的活動-例如進軍甲子園,或是一些比較另類的職業取向-例如成為職業棋士,通常主角往往會是個不良少年了。

相較於亞洲國家,美國人高中都沒怎麼念書,那麼就變成很難篩選出誰才是有能力、有決心,繼續往知識的道路前進,眼前就有個兩難-怎樣一邊廣收學生,一邊保證學院的軟硬體品質呢?

美國人想到的辦法是,用高學費搭配高額獎學金:如果你父母有錢,你又想要有個大學文憑,我們可以讓你讀,但是代價就是你要負擔你其他那些認真念書的 同學的學費,反正你願意拿這麼多錢給我,幹嘛還要跟你少收呢? 資本主義發達到一定程度之後,人們甚至可以接受金錢作為一種篩選的指標。但是,如果你家境不好,你還是可以念大學,但前提就是你必須非常認真,如果你符合 獎學金資格,不但不用負擔學費,甚至還可以用獎學金改善家境。

相反地,如果你沒錢,又不用功-留你做什麼?你對學院一點貢獻都沒有,如果你還能夠靠打工繳交學費,那,就算你有本事。聯考是我不讓你進來,是一種 篩選方式,高學費則是另外一種-不是我不讓你進來,是你待不下去。而美國這個地方呢,是就算百分之九十九的人沒什麼學問,只要靠百分之一的優秀才人,就可 以維持強盛的國力。

而有些科系念的東西,基本上與生命、權益密切相關,如醫學、法律等,這樣給那些有錢卻不用功的學生念,不會有問題嗎?所以,像這些學科,就必須要放在學士後。而到了學士後階段,則會用更嚴格的標準,每年篩選學生。

不同於日本人不信任大學教學,而相信企業內部訓練,美國人則是希望你在學院中就可以做出一套頂尖的東西,因為美國人以為,最優秀的人才,不會是像日 本那樣,進入既有的大型企業中工作,而是在擁有了自己的獨特能力與技術後-例如發明個全世界最厲害的網路搜尋引擎什麼的-然後自己創業,創造更多商業的可 能呵!(創造更多的可能!美國可以說是,最多創意巧思轉化成現實商業的國家阿!因為,那些人相信他們可以辦到!)

然後,我這個朋友跟我說了個故事。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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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台灣從小學念到大學的感想,一個幹字怎了得?!悲呼,哀哉。

我很喜歡音樂,但是音樂課被拿去教數學。

我很喜歡美術,但是美術課被拿去教英文。

我很喜歡體育,但是體育課被拿去教國文。

如今,那些國英數對我有何助益?幫助我擠上高中跟大學罷了。

但是,我們怎麼找到自己所熱切盼望的事呢?

希望,寄託在我們年輕的下一代,萌芽。

而我們這一代,仍不放棄改變的可能!



2009年7月20日 星期一

人間異語:一夜情高手也有淪陷時

人間異語:一夜情高手也有淪陷時
2009年07月20日蘋果日報

S小姐 性愛玩家

Q:妳的性伴侶怎會超過百人?
A:陳綺貞有首歌的歌詞寫,「如果有一個世界混濁的不像話,我會瘋狂的愛上。」這是我生活的最佳詮釋,我愛的或許就是毫無規則、沒紀律,不需跟著別人走的生活。我在健全家庭長大,大學以前考試都名列前茅,永遠都是模範生。大一到外地念書,跟同學迷網路、接觸網友,才發現日子可以那麼有趣。

在學校我不特別受歡迎,但很奇怪,見10個網友,有9個會對我獻殷勤。我原以為自己只會念書,從來都不知道原來自己對異性也有那麼大的吸引力。人都是貪婪的,虛榮心養滿了,就容易喜歡上被眾人捧著的感覺。(網友通常覺得看起來不錯就會積極攻擊!)

夜路走多總會碰到鬼,無法保證網友都是好人。有回一個網友開車接我,路上說忘了東西,要我陪他去拿。把我騙到住處後,我就被他強姦了。我怕父母擔心,被強姦的事我想得很淡。取而代之的是越玩越兇,跟什麼人上床好像也越來越無所謂。我算不清楚大學4年究竟跟多少人上床,但肯定超過100個。

Q:跟這麼多人上床,不擔心後遺症?
A:有朋友會問我怕不怕得病?但對一個根本不想活的人來說,染病的意義在哪?我也沒什麼非完成不可的事,只想找尋當下的快樂。也有朋友問這樣不會膩嗎?不過性就跟吃飯一樣,換玩伴就是今天吃西餐、明天日本料理,後天可以吃川菜呀。不是每個人都追求一樣的感情世界,也不是每個人都只需要一個人愛就夠。跟A膩了就換B,玩家的世界僧多粥少,女人只要不是條件太差,多的是男人可以挑。(一真見血啊~男多女少阿~所以色情產業才會如此蓬勃)

我很喜歡在汽車旅館泡澡時,邊喝酒邊抽菸。煙霧迷濛中,只要閉上眼,誰都可以是我的王子,共度一夜春宵。不需負擔對方太多情緒,讓我覺得生命的重量很輕。意興闌珊過日子,快樂就好。(活在當下!做真自己!)

玩不起就別踏進

Q:有沒有碰過放感情的對象?
A:多年來我一直以為自己活得很輕盈,感情不會成為煩惱。看過一些人的眼淚、聽過一些挽留的字眼,只覺得「玩不起就不該踏進這個世界」。心的溫度太冷,從沒想過有一天自己也可能成為陷下去的那一個。前陣子遇到一個對象令我非常著迷,相處的所有時間都顯得珍貴,但終究還是要分離。這段感情令我想起《春光乍洩》那部片,覺得自己是張國榮(飾演花花公子)演的角色,卻做著梁朝偉(飾演癡情漢,深情的對待張國榮)做的事。

跟他在一起,我喜歡的事變得很單純,像是某個在他家過夜的早晨,窗外施工的噪音太吵,他用手輕掩我的耳朵;兩人在路上亂逛,不為什麼就很快樂,笑聲不斷。說好分開的那晚,我們以一場淋漓盡致的性愛,作為這場關係最後句點。也許是心痛的感覺太久遠,忘記真情容易熏得滿臉是淚。他教會我溫柔與珍惜、殘忍及背棄,更重要的是,他教會我長大。(最終,我們都從傷痛中記取經驗,而非快樂。)

特約記者王雨婕採訪整理

點閱(12450)--->多麼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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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一開始寫網誌是想寫對於這社會政治的見聞雜感,建立一個交流的平台。
後來,才發現,狗吠火車就是這樣。而且耗時耗力。
只會讓自己變得不快樂,遠離真實的世界。

所以,往後網誌要轉型了!我放我感興趣的,我寫我有FU的東西!
把握生命的分秒!努力工作,更不忘享受人生!
對了,要是有像S小姐那樣的網友,可以寫信交流!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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