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國 真理與黑暗的鬥爭（張鐵志）
2009年04月20日蘋果日報
譚作人追求川震真相，卻被控顛覆政權。圖為罹難學生的母親傷心痛哭。
「我做好了足夠的思想準備，在這樣一個世界大災難前，如果沒有人出來說話，大家都是縮頭烏龜的話，我想這三年五年，我跟大家不見面好一點……北川大地震犧牲這麼多人，為這個事情被判刑，付出生命中好幾年的時間，這樣的代價我覺得是值得的。」
這是四川作家、環保人士譚作人月前在一部剛完成的紀錄片中所講的話。沒想到他一語成讖。3月28日他被逮捕，罪名是「煽動顛覆國家政權」。為什麼？
去年5月汶川大地震發生後，譚作人立即進入災區參與救援，而後又去數十次。他在今年發起《5.12學生檔案》倡議書，盼網民展開公民獨立調查，確認死難學生的名單，準備在地震一周年發表這份公民調查報告。
去年川震共有7000多間學校課室倒塌，但到底有多少學生死亡？官方的數據是：學生死亡6376人；1274人失蹤，1107人被埋。然而，這是2008年5月21日公布的。此後再也沒有官方的正式數據，也沒有相關人員受到懲處。
「川震遇難學生」自此成為敏感的政治問題。誰要去調查這些學校的豆腐渣工程、死難兒童的名單，誰就會被神秘的黑暗力量吞噬。
譚作人只是想要知道死難兒童的名單，想要尋找災難背後的真相，所以被控顛覆國家政權的嚴重罪名。不只是他。去年7月，一個獨立網站的負責人黃琦因為在網上貼了家長對豆腐渣工程的批評，而被逮捕。6月，一部關於川震遇難中學生紀錄片《誰殺死了我們的孩子》的製片人潘劍林被公安局非法軟禁兩天兩夜，影帶被沒收。
調查汶川地震遭逮捕
然而還是有人不放棄追求真相。譚作人之外，是當代中國知名藝術家艾未未。當他看到災區的書包文具時，他想知道是誰用了這些書包，他們叫什麼名字。但官方並無遇難學生的統計，且沒有單位負責這個工作。
去年12月，艾未未和他的工作室以及志願者，展開「512汶川地震死亡學生」調查統計。他們打電話給政府單位，打給原本學校校長、老師，在網上找名單，然後打電話找受難兒童的家長，並前往四川去深入調查，一個一個問。接著他在部落格上公布幾波罹難兒童的名單。但很快被刪除。到3月29日為止，艾未未部落格上公布出的遇難學生的姓名有3342人。在《亞洲週刊》的訪問中，艾未未說他們「共有50人左右的志願者在做這個調查，有20人次在當地遭遇各種的非法扣押。」
我的朋友，在北京開獨立唱片行的老羊，也是這群公民調查者之一。於上周，他在四川被不明人士毆打。但他無所畏懼。楊佳襲警而被迅速處死後，他寫下一篇動人文字，決心要面對國家暴力與體制的深層黑暗，這些文字現在看來似乎更為真切：「關於楊佳案，和我所知道中國的無數案例一樣，都是霧中風景。真相不是不存在，或者人們不想知道。恰恰相反，一直有人在持續地追問真相，但那隻曾無數次出現的黑手再次出現，蠻橫地將真相絆倒，五花大綁……由於黑手的遮蔽，我消耗了30多年的生命和精神，才逐漸地接近到一些事物的真相。而這一點接近，仍需付出極大的耐心、決心、勇氣……。」
是的，這是現在中國的真實面貌：體制的黑暗仍然無所不在，但越來越多人勇於去對抗黑暗、追求真理。鬥爭還會繼續下去。
作者為作家
張鐵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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